天明,大战骤起。
扬州军初一动作,安逸城上当即一阵风声鹤唳。
徐庶策马安邑城下,身前是城内紧急调动的五万守军,身后则是两万五千铁蹄。
安邑与寻常县城一样,城墙四面长十二里,墙宽三丈,高两丈。
这既是大汉礼制,州郡县城不可逾矩,也因河东位于天子脚下,城墙只需防范造反刁民与战马即可。
不过此刻扬州军来袭,形势已然大变。
河东面对着天下最强的扬州大军,只能龟缩城内,以投石机与护城河防御。
一面面城墙人影憧憧,密切关注着城墙下扬州军动作。
一架架投石机吱嘎嘎绷紧,随时准备飞石打击。
一个个守城弓手藏身女墙后,已然做好了敌军强攻准备。
城墙上的护城河则早已被徐庶主动点燃,此刻没了徐庶火上浇油,火势已经极小,再难抵挡铁蹄冲锋。
徐庶打量片刻,神色古井不波,却猛地在两军阵前挥剑一指安邑城。
“出!”
军令下达,麾下两万五千铁蹄当即绕墙而走,四散跑马!www.sxynkj.ċöm
铁蹄卷地,砰砰作响!
如同一道洪流忽然分叉,急速辗转至安邑城东、南、北三向!
好似前方城墙上的投石机,弓箭手只做等闲!
甘宁策马在徐庶身侧,听着耳边呼呼风声,看着不断靠近城墙的扬州军将士,忍不住心急火燎,急匆匆道:“将军,你部只为制造声势,岂能强攻!”
“强攻?”
徐庶稍稍诧异,看了看执意在此战建功,始终不肯离去的甘宁,云淡风轻道:“你可知我军攻克过多少城池,可有一城是强攻而得?”
他收回视线,重新打量战场,又漠然道:“战场杀伐,唯有铁与火!你若怕了,尽可离去!”
扬州军将士攻克过太多城池,深谙攻城之道!
这般两丈城墙,如果真要强攻,将士们徒手即可攀爬!
这是后世陆军的标准战术动作,也是他敢于佯攻安邑的底气所在!
他只需把握战事节奏,根本无需在阵前对将士们指手画脚!
甚至无需他多言,将士们都绝不会立足在投石机的打击范围之内!
甘宁自是不懂这些,闻言不由呼吸一滞,神色一冷:“我只是提醒将军,主公近来征战,皆以军阵取胜,将士们少有伤患!如果将军指挥战事,伤损过重,必会累及我扬州军威名!”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
徐庶随意斜瞥一眼,径自纵马追上大军,语气冷漠:“你不知此战深意,却妄图以海军在此建功,已是不智!如果再质疑军令,你就该担心我扬州军军法了!”
他并未多说,毕竟甘宁并非是他麾下!
甘宁却是一怔,看着徐庶背影,心头一阵茫然!
此战深意?
此战到底有何深意,让徐庶和周瑜都对此战极为重视,甚至周瑜还要借他之口传话!
而主公既不愿对峙,也不愿让他海军陆战队参战,又是为了什么!
可惜战事已起,他也来不及再多虑其它!
只是看着扬州军将士不断纵马逡巡,却始终并未进入投石机三百步射程,这才稍稍松心!
这时,徐庶已经到了安邑护城河前,距离城墙正是三百步!
安邑城防显然,依靠护城河,投石机,弓弩手三段防御!
尽管护城河上的火势已经挡不住扬州军的骑兵突袭,不过扬州军要搭建浮桥过河,就必得被护城河耽搁!
只要扬州军冲锋受阻,城墙上就可巨石横飞,以投石机防御三百步到一百五十步的距离!
这一百五十步距离,对于骑兵来说,自然无法抵挡太久!
不过扬州军如果顶着投石机的攻击冲锋,则会在八十步后遭遇守城士卒的利箭!
河东卫氏的士卒虽然只是青壮,并未经过真正的行伍训练,但是五万支利箭齐发,依旧可以给扬州军带来极大杀伤!
哪怕扬州军不畏性命,拼命冲杀到城墙下方,也还是要与城墙上的守军殊死一战!
这是河东卫氏敢于拒城而守的底气,也是卫氏亲族始终未曾离开祖地的原因!
只要他们稍得喘息,就可从河东北部各地招募更多的百姓前来守城!
但他们如果逃亡,就将兵败如山倒,在扬州军的追杀当中难有机会募集百姓!
反而他们只要驻守在此,扬州军哪怕兵锋再盛,也会被他们不断消耗在守城战中!
徐庶对此自是心知肚明,不过在其主动点燃护城河内的火油时,就已对此事有了对策!
此刻看着黄忠的讨逆军,许褚的陌刀军都已跑马向东,按计划直扑闻喜,当即也毫不犹豫,再次一声轻喝:“诱敌!”
令行禁止,扬州军将士未有丝毫迟疑!
一个个领兵校尉风风火火,当场组织麾下砍伐巨木,搭建浮桥!
这并非长江黄河等内地大河,扬州军对于此类浮桥多有手段!
一匹匹战马往来呼啸,拖拽巨木而行!
一颗颗枝繁叶茂的巨木被横在河边,以铁索固定!
一个个水鬼在岸边卸去甲胄,准备搭建浮桥!
明火执仗,对城墙上的投石机视若无睹!
城下的扬州大军图穷匕见,城墙上的守城士卒当即一阵哗然!
“砰!砰!砰!”
一架架蓄到满弦的投石机毫无间歇,齐齐发射!
一块块巨石当空而过,呜咽寒风,直接砸落在城外一百五十步到三百步之间!
巨石坠落,地动山摇!
巨石翻滚,凶威赫赫!
一块块巨石在地上滚出道道壕沟,直到最远的已经滚落到三面护城河中!
扬州军将士面不改色,一匹匹战马则已在巨石的凶威下低声嘶鸣!
徐庶却是眉目微挑,环顾周遭将士,会心一笑:“过河!”
这在他意料之中,也正是他要把握的战事节奏!
大汉制式投石机威力巨大,不过上弦却极为麻烦,这也成了投石机防御的一重破绽!
这面巨石刚过,他也当即下令过河!
一个个水鬼迅速潜到河对面,合力以巨木搭建浮桥,有恃无恐!
仅仅盏茶功夫,三面城墙已有万余水鬼,搭建好了数百浮桥!
一队队将士不由分说,当即风驰电掣,纵马冲到河对岸!
城墙上的投石机还在吱嘎嘎作响,重新上弦!
城墙下的一匹匹战马却已呼啸成风,俨如在于死神赛跑!
将士们在投石机蓄弦之中,从三面冲锋,一路冲到城下一百四十步到百步之间!
这是扬州军老卒的刻在骨子里的习惯,绝不会在敌军攻击范围内立足!
除了赵云艺高人胆大,扬州军其它众将都从未犯过!
而此刻这四十步距离,却恰恰是城上投石机与利箭打击盲点!
甘宁尾随在徐庶身后,同样冲到了城墙下方!
头顶再次巨石呼啸,“砰!砰!砰!”直砸落在将士们身后!
一块块巨石凶威漫天,在地面翻滚!
甚至少量巨石险些砸落在险些砸落在大军当中,在大军后方犁出道道壕沟!
一万水鬼则是踏着浮桥,在大军过河后就已撒腿向后方狂飙!
俨如逃兵!
不过巨石刚过,一万水鬼却又重新挂上甲胄,冲回城下!
一匹匹战马则在城下逡巡四顾,不安地打着响鼻!
一个个将士同样心惊肉跳,控制着战马,连连咽着口水!
他们沙场百战,令行禁止,不过也同样难掩生死之间的恐惧!
甘宁抹了把额头冷汗,长长吐了口浊气,硬邦邦道:“将军,你在用将士们的性命做赌?如果敌军半渡而击,你如何应对!”
他是水贼出身,见多了生死,自然心如铁石!
不过他知道扬州军与其它各地诸侯不同,没人敢无视将士们性命!
尤其是这个以他看来,应该审时度势的小白脸,竟然敢无视他的性命!
这也让他在后怕之余,不禁怒火中烧!
如果是战场争锋而死,他技不如人,无怨无悔!
可如果是这般顶着投石机冲锋被砸死,死了也会死不瞑目!
“赌?”
徐庶侧目看了看甘宁,语气淡淡:“甘将军有所不知,徐某从不做赌!你虽未经战阵,不懂必死则生,幸生则死之理,却也可想想,如果敌军半渡而击,会是什么后果!”
他似笑非笑,继续道:“你如果统领过骑兵,就不会有此稚嫩之言了!”
甘宁胸口一闷,一时哑口无言!
这个小白脸,竟敢如此小觑自己!
可惜他相比于扬州军诸将,的确堪称未经战阵,更何况是统领骑兵!
此刻念及必死则生,幸生则死的兵法,倒也想通了一些简单道理!
骑兵来去如风,一百五十步须臾可至!
如果守军想对骑兵半渡而击,那就是放弃了投石机防御,以换取千余骑兵性命!
这于守军立场而言,自然得不偿失!
毕竟守军要面对的,是五万五千铁蹄!
这个小白脸号称谋算人心,想来正是算准了守军心思!
而扬州军精锐的临阵反应,也让守军的蓄势一击,彻底落空!
否则大军哪怕稍慢半步,就必会被守军的巨石砸中!
甘宁不由看了看徐庶,开口欲言!
徐庶却已环顾战场,见麾下将士已经整顿好军阵,当即抬眼看向城墙,再次一声轻喝:“传令全军,三路合围,火油封城!”
军令传达,大军当即响应!
一队队将士纵马前冲,立足城墙下百步,猛然抬起军弩!
一支支火箭铺天盖地,在空中摇曳出无数道流火,直奔城墙而去!
一个个火葫芦紧随其后,由将士们纵马俯冲一段,最终当空砸落!
一瞬之间,三面城墙火光大作!
火舌吞吐,浓烟滚滚,让整个三丈宽的城墙上逃无可逃!
投石机在烈火之下,轰隆隆散架!
少量守军还在给投石机蓄弦,大量守军则已端起弓箭,严阵以待,就忽然被烈火席卷!
他们只是青壮,并非行伍训练出的士卒!
既没有行伍将士手挽强弓的臂力,也从未有过沙场争锋锻造出的钢铁意志!
他们更不明白,三丈宽的城墙,会让他们的弓箭无法蓄力!
而扬州军将士却可跑马蓄势,使得弓弩射程更远!
此刻大火一起,城墙上当即鬼哭狼嚎,惨叫冲天!
无数守军在地上打滚灭火,蜂拥冲向下城墙的甬道!
之前他们前来守城,只是听闻扬州军所过之处,向来鸡犬不留!
加之河东卫氏在此地数百年积威,才让他们同仇敌忾!
不过此刻生死关头,无人能够在火海中还击!
反而是记住了西侧城墙无人围困,那是他们唯一的逃生之路!
城墙上呼喊声连天,抵抗声越来越少!
反而扬州军将士不断靠近,火上浇油,却已让三面城墙再难容人!
只有浓烟滚滚,以及随风四散的尸体焦臭味!
甘宁看着形同虚设的城墙,终于再次纵马到了徐庶身前,忍不住道:“将军,可以停了!否则火势不灭,我军同样难以进城!”
“我部任务是攻其必救,逼迫闻喜守军出城来援,何时准备进城了?”
徐庶策马而立,清清淡淡:“你若想借此战建功,可以自行由西门进城,伺机斩杀卫氏亲族!如果能阵斩卫氏家主或领兵胡才,想来你可得此次河东之战首功!”
他没再理会甘宁,侧目看向身旁老卒,一声轻喝:“传令全军,即刻佯攻西城门,做出合围姿态!”
这是他要把控的战事节奏,根本不容敌军思考!
只要河东卫氏不想被瓮中捉鳖,举族全灭,就只能在他合围之前逃窜!
军令下达,他也再未多言,神色冷峻如雕塑!
甘宁看着风风火火而去的大军,不由稍稍沉吟!
如果城内守军来不及逃亡,此番围三阙一,岂不将要落空!
这个小白脸言之凿凿不进城,但如果留下这么一批隐患,如何应付后续大战?
只是看着徐庶神色,他也无意多问!
毕竟这厮刚刚劝他单枪匹马进城寻死,显然懒得为他解惑!
与此同时,安邑城内,河东卫氏亲族齐聚!
一个老者容貌清癯,不断看着最新战报,神色凝重无比!
此人正是河东卫氏家主,本以为借着河东地利,总能与扬州军对峙一二!
结果却不想扬州军刚刚开启河东战局,局面就已翻天覆地!
“扬州军徐庶……”
卫氏家主负手而立,轻声感慨:“扬州军唯一智将,实则却是扬州军最为狠辣之人!陆扒皮将此人派来,看来此事无法善了了!
他看遍扬州军诸将,对徐庶已有大致了解!壹趣妏敩
单是以往战绩,此人就只打歼灭战!
而且与许褚等人心性上的狠辣不同,此人是战略上狠辣!
他河东卫氏与扬州军已有血仇,此人就断不会容他河东卫氏存世!
而陆扒皮将此人派到河东,也可得见陆扒皮心意!
白波军胡才面沉似水,抱拳见礼:“家主,值此关头,唯有出城才可东山再起!当机立断之事,还请家主速断!”
他心头不耐,此时哪来得及感慨扬州军诸将!
何况安邑城已必不可保,只有出城后联络闻喜大军,才有一线生机!
“事已至此,你等决断即可!”
卫氏家主悠悠叹道:“老夫还需留下,给陆扒皮一个交代,也给我卫氏留下一丝血脉!”
胡才二话不说,起身就走!
他本就无意卫氏死活,只是调动不了卫氏招募而来的大军而已!
此刻卫氏家主已经放权,卫氏亲族可以随他同去,他也无需在此等死!
一群卫氏族人稍稍踟蹰,听着外面人喊马嘶的混乱,心头尽是为难!
有心劝家主同去,只是皆知家主性情,平日不理世事,有了决断就不容更改!
“当断则断,何需流连!”
卫氏家主环顾周遭,淡淡一笑:“西路还有一万亲卫军,如果遭遇,就问问陆扒皮,他想做高祖,还是想学霸王?或许可以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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