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觉太阳穴突突跳了跳，
试图将袖袍从她那小脏手里扯出来，声音有几分绷不住：“松开。”
谢轻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现在不太干净，退后两步，杏眸中却看不出来半点愧疚，拿着小铲子晃悠道：“你真不肯同我一起种树？”
沈羡之轻叹一声。
第一次觉得欠人情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他从桌边拿了块帕子，又走到外头的溪流旁蹲下，伸手浸湿，这才折回去到谢轻跟前，垂眸给她擦了擦脸道：“我不喜桃树，你自己种去吧。”
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由着她闹一闹好了。
清润手指触碰到她的小脸，谢轻下意识仰起头，盯着自家师父的脸看。
离得近，似乎比先前还要好看不少。
沈羡之倒未觉得不妥。
毕竟面前这位对他来说，年纪尚小。
和千千万万小仙没有什么区别。
给她擦完脸又将帕子浸入溪水洗了洗：“去吧，早些回来。”
谢轻泄气地点点头，抡着小铲子往肩上一扛，刚擦干净的小脸瞬间又甩上泥点。
由于动静有些吵闹，沈羡之眼不见为净，干脆去往子归殿的另一侧待着，寻个清净。
谁知书还没看上两页，子归山结界微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他眉头微拧，合上双眸将神识释放出去，只见谢轻领着数十个小仙童往山上赶，吵吵闹闹熙熙攘攘。
沈羡之：“……”
他这子归山，在今日之前已数百年没来过外人。
谁敢自己闯进来。
现在倒好，收了个胆大包天的徒弟，竟将这么多小仙童往山上领。
好在这群小仙童似乎是来帮忙种树的，并没乱来。
本着不想多管的原则，他深吸一口气，将神识收回，手微颤地翻开下一页。
然而没过多久，山下便又有人闹起来。
是文华上仙。
他忍无可忍地将书搁在一旁，下山将结界解开。
文华上仙哆哆嗦嗦地朝他拱手拜道：“参见帝君。”
沈羡之：“何事？”
听着这冷漠声音，文华抖得更厉害，却还是硬着头皮道：“学堂休息课间，小神女来了一趟后，便将我的学生全带走了，也不知有没有在您这里。”
“在。”
沈羡之无端松口气。
他不喜热闹，更不喜仙童吵闹。
退开一步让人上山，“你去将他们接走便是。”
文华上仙感恩戴德地看了他一眼，又弯腰拱手：“多谢帝君。”
然而到了子归殿跟前，他才放心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数十个小仙童漫山遍野都是。
一个赛一个的脏，雪白衣袍都黑得不像话，嬉笑打闹声此起彼伏。
他一个头两个大，唯恐冲撞到帝君。
谢轻最先看见他，从土坑里钻出来朝他打招呼：“文华上仙好。”
文华：“……”
还以为小神女在帝君面前，断然不敢乱来，显然是他想多了。
怎么反而有种更释放天性的感觉。
罪过罪过。
帝君站在他身侧，淡淡道：“时候不早，尽快将他们带走，莫要误了功课。”
他说罢，便又不疾不徐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显然不打算多管。
“是。”
帝君话里有逐客的意思，文华只得咬咬牙，朝里喊道，“都给我回去上学堂！”
这一喊半点用没有。
不少离得近的小仙童撒腿就跑。
谢轻抱着颗小树苗满脸无辜：“跟我没关系，是他们不肯跟你走的。”
文华跟个怨妇似的瞧她一眼，捋起袖子就往山林里钻，手中拂尘舞得飞快，试图禁锢住尖叫四散的小仙童们。
他抓了足足一整日，自己也摔了几跤，才将脏兮兮的一群毛孩子给抓齐。
个个蔫头蔫脑被他用法术捆成一溜烟跟在身后，朝谢轻眨眨眼睛对暗号，表示下次还来。
待他们离开，沈羡之才从别院里回来，眸光瞥见忙活着的小姑娘，有几分惊讶。
原以为她只是心血来潮，谁知竟这般执着。
忍不住上前两步，拿书卷轻拍了拍她头顶：“该休息了。”
目光却一凝。
她种得哪只桃树，还有梨树梅花树，但凡能开花的都栽了个遍。
谢轻脏兮兮从坑里爬出来，眼睛亮亮又要去扯他衣袖。
这次他有所防备，退开一步躲过她的黑爪问道：“不是说全栽桃树？”
“桃花只开一季，也就是说只有一季能吃上桃花酥，我才不要，我季季都想吃。”谢轻抓了个空，只得放弃，又抡着她那把小铁锹往院子里跑，“今天先这样，明天再干！”
沈羡之实属惊讶。
原以为神族都是些上了年纪，较为庄重的长辈，原来还有谢轻这样的存在。
果真许久不下山，对世间状况了解也甚少。
不过阿莫上神的要求也只有看着她而已，她既没惹祸，自己也就无需多做什么，反倒还能让子归山改头换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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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五日，谢轻都在满山地跑。
自己将全山的竹林都换一遍显然不太现实，最后还是用了法术，将树苗齐齐栽上，叉着腰心满意足地去找沈羡之讨个奖赏。
沈羡之一见她便头疼，将书合上道：“去换身衣服再来见我。”
脏得不像话。
谢轻却故意不肯，直往他身上扑。
沈羡之躲避不及，只稍稍错开身子，便被她抱住了大腿。
小姑娘整张脸都脏，只有一对伶俐乖巧的眼睛明亮，可怜巴巴问：“师父，你该不会嫌弃我吧。”
沈羡之：“……嗯。”
他将人提起来，扔远点：“洗一洗。”
“哦……”
谢轻本是想惹他生气，让他将自己赶出子归山的，这样便不用遭人约束。
谁知不管是挖山还是挑衅，他都如此好脾气。
倒是出乎意料。
比文华那老头不知上道了多少倍。
既然点火不成功，她只得磨磨蹭蹭回房抱了身衣服出来，找处净潭，跳进去洗了洗。
这潭水奇特，并不让她排斥，反而脑中清明，法力充盈。
难得遇水不觉难受，她洗干净又化作凤凰模样，逆着水流往下飘。
雾气逐渐蒸腾，一道身影朦朦胧胧在前方出现。
远远能看出背脊挺拔，肌肉匀称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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