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色,逐渐阴沉下去。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他不希望我做出这样的选择。
“你可知道,宁古塔有多苦?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苦。”弘历道,“以你的身子,恐怕到不了那里就会死。”
“那又如何?”我道,“至少,我守住了最后的那一份纯真与爱。至少,他不会怨我了。”
“你真的要牺牲自己吗!”弘历疯狂地摇着我,“难道,朕对你的感情就是假的吗?难道,你就看不到朕对你的心吗!”
“皇上……咳咳……每个人的使命都不一样,我不知道我的使命是什么,但是我知道,既然我有幸来到这里,或许,就是天命吧。我不能一事无成,多少,我也要做出一些贡献吧。”我微笑,“皇上,我感到幸运可以遇见您。您在我最痛苦的时候让我看到光,让我有活下去的信心。也是因为您,我的性命才得以保住。只可惜,我的心早已交给了弘昼,我取不回来了。皇上,对不起。”
“既然对不起,你为什么要离开朕!”他道,“难道,朕真的是孤家寡人吗?”
“皇上,您对我,并不是真爱。”我道,“您爱的人,只有孝贤皇后,我只是她的替代品,我根本比不上她在您心中的地位。皇上,在孝贤皇后和妾身之间,您一定会选她的吧。”sxynkj.ċöm
“但是……她已经离世了……”弘历悲伤地道,“你是第二个,会关心朕的人。你是第二个,让朕找到快乐的人。除了她,你是唯一一个又贤惠,又美丽,又善解人意,又大方体贴,又温柔善良的人。而且,你几乎什么都擅长,可以诺诺大方地与朕交谈。你是在孝贤皇后离世后,朕最爱的人。”
“只可惜,我的心,早就已经交给弘昼了。”我轻轻抱住他,“皇上,对不起,我就是一个错误。或许去了宁古塔,那里的冰雪会让我安宁吧。或许我再也回不来了,但是,我希望,您可以善待弘昼和我的孩子们。弘昼,他老了,他身体不好,情绪不好,我只希望,他可以平安;我的孩子们,他们风华正茂,前途无限,我希望他们的才华不会被埋没。每次看到他们,我都会想到他们还在襁褓中的时候,那么小,你那么香,那么可爱。谁能想到他们长大后,风华正茂,才高八斗。皇上,请不要辱没人才。我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您要相信他们。特别是永璧和永琨,一文一武,可以重用。我只希望,我离开之后,您善待他们。”
“为什么你要离开朕?”他道,“留在紫禁城,你若是要见他们,跟朕说一声,朕会让你们见面的。”壹趣妏敩
“见得到,但是不能在一起,那是最痛苦的。”我道,“皇上,既然如此,还不如不见!”
“罢了,你若是执意如此,朕,也留不得你。”他道,“朕会将圣旨送去和亲王府。”
秋风萧瑟,便是送别之日。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我抱着琵琶,在长亭唱着这首《西厢记》,“青山隔送行,疏林不做美,淡烟暮霭相遮蔽。夕阳古道无人语,禾黍秋风听马嘶。我为甚么懒上车儿内,来时甚急,去后何迟……”
“纤袅,为什么你要走!”弘昼握住我的手,“为什么你要去宁古塔?”
“就当,是我的赎罪吧。”我苦笑,“弘昼,对不起,是我的错。”
“我不怪你。”他道,“要不,我送你走!现在还来得及!走了,就不要回头!”
“不行,为了你,还有孩子们。”我微笑,“弘昼,我走了,把我忘了吧。或许,你可以让空影代替我,就当我,不存在吧。她是我的妹妹,你也要善待她。我走后,一定会太平的。不如,让雪璎恢复她的侧福晋之位吧。我的位置,交给空影,让她帮我照顾你和孩子们。弘昼,永别了。”
“我不准你走!”弘昼抱住我,“我要你留在我身边,你在宁古塔怎么受得了……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去……”
“不,孩子们已经失去了额娘,难道还要失去阿玛吗?”我道,“弘昼,就当是为了孩子们,为了我,好吗?”
“不,我不能接受……小袅儿,你怎么能这样狠心?为什么你……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你对我……是不是失望透顶了?”
“对不起……”我道,“弘昼,忘了我吧……求你……忘了我……对不起……”
“小袅儿……你别走……好不好?”他紧紧抱住我。
“不要哭,我都没哭,你也不准哭。”我的眼泪也流下来了。
“我给你准备了一首送别词。”弘昼在长亭里弹弄起古琴,琴声凄凄切切,歌声悲壮婉约,“人生千里与万里,黯然消魂别而已。君独何为至于此,山非山兮水非水,生非生兮死非死!十三学经并学史,生在江南长纨绮。词赋翩翩众莫比,白璧青蝇见排诋。一朝束缚去,上书难自理。绝塞千山断行李,送吏泪不止,流人复何倚。彼尚愁不归,我行定已矣。八月龙沙雪花起,橐驼垂腰马没耳。白骨皑皑经战垒,黑河无船渡者几。前忧猛虎后苍兕,土穴偷生若蝼蚁。大鱼如山不见尾,张鬐为风沫为雨。日月倒行入海底,白昼相逢半人鬼。噫嘻乎悲哉!生男聪明慎勿喜,仓颉夜哭良有以,受患只从读书始,君不见,吴季子!”
这是……清初吴伟业的《悲歌赠吴季子》,吴季子就是吴兆骞,吴兆骞就是因为科举舞弊案蒙冤被流放宁古塔的。
此时我们两个人,都已经泪流满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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