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以茶代酒，已经喝上了好几杯，那些文试进士们见这位陛下如此礼遇，一个个激动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把心都剜出来送给他。
呐，谁说大夏帝王昏庸无道的？谁说二十多年不曾上朝的？
哦，后面那个还真是。
可就冲这般礼贤下士的态度，和气谦良的模样，谁又能信他当真是一个昏君呢？
沉迷女色不要紧，不理朝政不要紧，要紧的是态度，您会识人就行，救国，我们来。
觥筹交错间，乾元帝已经走到了申绣面前，那些排名三甲的同进士出身纷纷侧目，心想自己未能和陛下喝上一杯，难免失落。
申绣站起身来，刚想行礼，乾元帝就将他止住了，道:“修行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不畏强权，不敬规矩，一切要照见本心，让你们行礼本就不好，大家都免了。”
申绣点头:“是。”
乾元帝咳了两声，看着申绣那一头银发，温声道:“既然来了朕这十四州大陆，那就是这里的人了，之后海族那边要是有什么麻烦，你不妨直接同朝廷说，朕来帮你摆平。”
原来他竟是海族的人，柳飞挑眉看了申绣一眼，没有说话。
申绣怔了片刻，迟疑着点了点头。
乾元帝又看向柳飞，打趣道:“听说新一代圣女闭关多年，却只收你一人为徒，为何？”
柳飞本来还想夸赞一番这位陛下雄才大略，容光焕发，祝他长命百岁，仙福永享之类，被这么一问，顿时话都不会说了，嘴直打瓢，道:“我……我天赋还可以……”
乾元帝看着他，点了点头，笑道:“确实不错，朕没见过十年前那名剑仙，不过想来你也差不到哪去。听说你缺把好剑，此宴之后，你去户部那里报道，从国库里取一把吧，权当朕送你的见面礼。”
这可把柳飞高兴坏了，他虽然可以不用剑，但谁又会拒绝多一把宝剑呢？
一边的许云柯突然插话，道:“陛下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乾元帝挑了挑眉，看向了他，道:“云柯啊，朕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没大没小惯了，朕不罚你，你师父也要罚你。”
皮言平这才吃惊看着许云柯，低声道:“你师父是？”
许云柯道:“国师啊。”
乾元帝来到他俩身前，先对许云柯道:“你小子，得空了还是回去看看你师父，她想你可想的紧呢。”
然后他转头对皮言平道:“边陲子弟，不错，朕以茶代酒，代大夏臣民敬你祖上一杯。”
说着，不等宸妃阻拦，便鞠躬饮下一杯茶，丝毫没有帝王风度，喝完之后就开始咳嗽起来。
宸妃嗔怪看了乾元帝一眼，伸出柔夷，轻轻帮他顺气。
许云柯踢了皮言平一脚，这家伙才从震惊模样中恢复过来，举起桌上的酒便一口豪饮，红着脸激动道:“咱不会说话，喝了这碗酒，大家就都是兄弟了！”
许云柯扶额。
乾元帝笑出了声。
宸妃摇了摇头。
柳飞喷出了一口酒。
哄闹间，乾元帝来到了散修面前，道:“天赋不错，你如果想投名师，之后朕会帮你介绍。”
说完，他又看向了花柏，道:“明蕴宗的事，朕不好过问，但同属我大夏子民，有何难处尽可投奔朝廷。”
花柏小脸红扑扑的，突然想起柳师兄还在看着自己，忙停直了身子，不卑不亢道了声谢。
乾元帝终于走到了林待之身前，他们双目对视了片刻。
乾元帝突然低声道:“当初凤鸣山之战，听说待之你出了极大的力？”
嗯？
咱们很熟吗？
林待之怔了片刻，没有说话，只是觉得这位皇帝有些奇怪，在座的都是修为傍身的修士，哪里会听不到他这低声的言辞？
乾元帝当他是默认，道:“那桩天怒人怨的案子你也贡献极大，但因为某些原因，朝廷不能公之于众，所以对你的赏赐也未曾下来，希望待之你能谅解。”
林待之点头:“嗯。”
乾元帝笑着道:“户部和吏部关于你的资料朕看过了，假到都让人怀疑这就是真的，不过朝廷不会追究这些。听说待之你和柳飞一般，都到了第九层？”
林待之皱眉:“嗯。”
乾元帝道:“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满足你。”
林待之道:“谢陛下厚爱，微臣做的尽是些分内的事，不敢苛求什么。”
乾元帝突然道:“待之觉得芸灵怎么样？”
宸妃猛然一惊，抬头弱弱道:“陛下……”
乾元帝轻拍了拍她的手，没去理她，只是看着锁着眉头看着林待之。
林待之瞟了眼裴清语身旁的少女，道:“公主继承了陛下和娘娘的才情和气质，自是国色天香，聪颖过人。”
乾元帝笑道:“那将芸灵嫁于你怎样？”
声音不大，但许多人却都能听到。
许云柯和皮言平张大了嘴，双目对视。
柳飞觉得嘴里的酒有些苦，想着凤鸣山自己不也出了一份力吗？
不远处，裴清语抬起来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清语你听我说，”李芸灵瞪大了眼，忙不迭向她解释，道:“不……不是我要父皇说的，你看我都没见过他，我……我明儿回去就……”
裴清语摇了摇头，道:“没事儿。”
她随即看向了林待之，后者对她眨了眨眼。
于是她瞥过头去，呵了一声。
林待之无奈对乾元帝道:“谢陛下抬爱，但微臣芝麻大小的官，又没有任何功绩，何德何能……”
乾元帝打断了他，突然面露愠色，抬高了音量，道:“待之莫非是觉得朕的芸灵配不上你？”
林待之诚恳道:“不敢。”
乾元帝看着他，目光很是复杂，原本的愠色慢慢褪去，脸上涌现出几许红润来。
“好啊，很好，修行之人就是需要这份敢于拒绝的勇气，这件事容后再说。”他笑着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林待之的肩，打趣道:“待之以后可不要反悔啊。”
说着，便在宸妃的搀扶下远去了。
宸妃娘娘在所有人都不曾注意的地方，走过林待之身前时，感激地点了点头，未说什么。
接来下，乾元帝回到位置上，命人宣读赏赐。
各进士及武试优胜者得旗匾银三十两，宫花一枝，于户部领取，用作列座各位荣耀乡里，制造匾额牌坊之事。
申绣和江枝赐六品朝服、朝冠、补服以及带靴，作为榜眼的柳飞也同他们一起得到了额外的五十两银子。
柳飞知道申绣不会理他，给这银发的家伙三两银子他都能帮你忙活一天，于是传音给林待之，道:“就这？”
林待之挑眉道:“你不想要的话，可以把那八十两送我。”
柳飞哼了一声。
林待之觉得他很无聊，哼就哼，哼还得传音，多半有些大病。
宴会里觥筹交错，开始有宫女起舞，有戏台唱歌……
乾元帝因身体不适，早早离去，留下话给礼部尚书，要让来宾们尽兴。
但这老家伙又把主持的事情推给了张府尹张大人，自己回去了。
成亲王在没人注意的地方也悄咪咪跑了。于是上位几个大官们溜的溜，散的散，只剩下一群人少了约束，反而更加自在。
在所有人没注意到的地方，林待之也溜了。
柳飞觉得还是自己细心，他看了看林待之的位置，又看了看高台上的消失的裴清语，化悲愤为食量，吃个不停。
这时，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你就是申绣？”
这声音听着就有一种天然的高位感，但语气十分自然，显得极为好奇跳脱。
柳飞抬头看去，不是之前裴清语身旁的少女又是谁？
……
上林中间，圣清池凉亭里。
风荷阵阵，倾倒一串水珠。荷香飘荡，却未能进入凉亭。
裴清语道:“陛下是不是发现了归藏在你身上？”
林待之摇了摇头，道:“我不太清楚。”
裴清语道:“既然莫姨能看出来，李君羡也能看出来，相信他身为陛下，也总有些必要的手段。更何况，你和柳飞都到过第九层，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了。”
林待之道:“无妨，我已经四品了。”
裴清语摇头道:“总归还是有点弱，你要做好准备，万一被人盯上，不好。”
“乾元帝对我似乎没有恶意，或者掩饰得极好，但今日看来，他还算一个开明的君主，只可惜身子不好，我用神识探查过，他有三品的境界，但确实很虚弱。”sxynkj.ċöm
“谨慎些总没错。对了，你以神识探查他时，有没有被他发现？”
林待之摇摇头，道:“我有归藏和白泽道法气息隐匿，就算他是通圣境，或者有仙阶法宝，也没办法感知到。但我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将公主许配给我？”
裴清语看了他一眼，道:“如果他知道你身怀归藏，这点就很好解释。朝廷里人都知道，我和你走得极近，也就是说，你就算入朝，也是我祖父那边的人。可要是你娶了芸灵呢？”
林待之恍然大悟，道:“还是小青鱼聪明！”
裴清语挥手拨开他想揉自己脑袋的手，道:“我可不信这你都想不明白。”
林待之道:“这不是得亏你提点，我又没混过官场。”
裴清语叹了口气，道:“我马上要接手神策军，近来会比较忙，灵枢处的文书也要下来了。刚好柳飞、申绣他们也没指派职务，你想想办法把他们弄到灵枢处去。”
林待之顿了顿，不解道:“柳飞也要？”
“十七岁的三品，哪里差了？”
“我担心他坏事。”sxynkj.ċöm
“你能看好他的。”
林待之无奈道:“行。”
裴清语对上了他的眼睛，认真道:“总之最近注意安全。”
林待之摇头道:“皇城大阵都在李君羡那家伙手里，我出不了什么事，别担心。”
“不管怎样，你先到四品巅峰，提升自己在第一要务，残害流民的事情等职务稳定了再说。”
“嗯。”
突然，圣清池有一道清风骤起，裴清语抬起了头，道:“这上林有一只乘黄，它似乎对你很感兴趣，要不要收了？”
“想倒是挺想，可见到什么生来具有道法的妖灵都想收，那和魔族有什么区别？”林待之摇了摇头，突然一挥手撤掉了屏蔽阵法。
不远处落下一个玄幻色巨狐模样的马儿来。
它看着林待之和裴清语，一副想要靠近却又不敢的模样。
林待之道:“跟我走怎么样？我把你腰子噶了。”
乘黄听得出这不是什么好话，转眼便化作一道闪电，消失无踪。
林待之摊手，道:“你看，它不愿意。”
裴清语没好气看了他一眼，扬起流凰，化作一道剑光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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