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搁在了官道旁，里面走出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车夫拉着马儿径直走开，离得远远的。
裴清语和莫紫烟齐齐下马。
“见过裴阁老。”
“祖父。”
裴阁老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紫烟啊，我们和清语这孩子有些家事要谈。”
莫紫烟明白了，牵着两匹马就向远处走去，同时封闭了自己的神识。
裴阁老没有说话，反而是裴高阳率先开口:
“清语，二叔知道你一直都很懂事，家里允许你出任灵枢处总务司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你就不要再任性了，听二叔的话，回去好吗？”
裴清语低着头道：“为什么？”
“为什么？凭他杜青是一品武者，凭他有机会跨过那道坎，凭他是刘老将军的得意弟子，凭他这么多年来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朝廷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那些已经恢复完全的魔妖两族已是蠢蠢欲动，战事欲起。如果现在动了他，那就是把一切挑明，逼着朝廷对他下手，这样的话，神策军的将士如何想，远在边关的刘老将军又如何想？”
“家国大事，不能只依着小女孩的心思来，我们有过牺牲有过让步，才有了大夏的今天，我们不希望看到在外族未灭之前自己内部先分崩离析。”
裴清语叹了口气，道：“祖父您也是这样认为的？”
裴阁老没有说话，但轻轻的一个闭眼却表示了他的态度。
裴清语抬起了头，目光明亮而坚毅，“二叔说完了吗？”
“那不妨让我来说说。”
“杜青入朝二十余年，正如你们所说，没有功劳，只有苦劳。唯一一次赶赴边疆，押运粮草，但是却以山高路险的理由动嫉恨不轨之心，行见死不救之举。”
“父亲待他如长兄，才会将最重要的事交给他，但他既不知错，也不悔改，是为不义。”
“乾元十二年以来，杜青暗地里动用自己的势力，联合洛城最大的船行，借已故都水清吏司邹大人名义，大量残害流民，练以邪功，是为不仁。”www.sxynkj.ċöm
“东山下私自囚禁魔族将领摩夜，以致东山裂开在前，借着缉拿魔族的借口，未经朝廷许可便大量调动禁军，围守凤鸣山在后，僭越上位，目无纪法，是为不忠。”
“既然杜青他不忠、不义、不仁，那你们为何要保他，还保他这么久？”
“十年前他就该死了。”
裴高阳叹了口气，道：“孩子，账不是这么算的。方才二叔也同你说过，留着他，与人族有益。在天下大义这一点上，我们需要懂得审时度势，做出适当的让步。”
“让步？”
官道上的风将一袭白衣吹得猎猎作响，裴清语站的笔直，眼里含着一抹晶莹，不卑不亢道：
“三十一年前寒山大战，你们让步，让出了幽州二十六城，致使幽州百姓三十年来都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流民无数。”
“十年前你们让步，让出了林寻和父亲，人族从此失去了一个天才剑仙和一位惊世儒圣。”
“你们还要让步到什么时候呢？”
“不如直接将洛城拱手送人？”
……
裴高阳听着这冷嘲热讽的话语，只觉得胸中压抑已久的怒火已经要遏制不住了。
大哥对他很好，但他向来都不喜欢对所有人都好的大哥。
所以在听到大哥的女儿说他们让步，让出了裴书逸的性命之后，再也没办法好好说话了。
于是他打算拿出长辈威严，打算压一压平时聪明懂事的侄女。
就在这时，一只满是皱纹的手，缓缓横在了他的身前。
“都是些必要的牺牲，朝廷会永远记住他们。”
裴阁老睁开了眼，目光无悲无喜，仿佛星辰大海一般深邃幽远。
“祖父大人，不知道您当初软禁母亲，后来又逼死父亲的时候，是否也是这么想的呢？”
裴清语看着眼前这个白发苍苍，一辈子都在为大夏操持的老人，平静地说道。
“大胆，敢对父亲大人这么说话，清语你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裴清语把目光转向了裴高阳，轻声开口：“当初你对我爹也是这么说的。”
一听这话，裴高阳似乎是想起了些什么，属于三品武者的气机骤然爆发开来。
裴清语没有避让，一脸坚定。
“你想动手？”裴阁老把目光转向了自己的儿子，“一边去。”
“是。”
裴高阳瞬间就泄了气，退下了。
待到裴高阳离开之后，站在官道上的一老一少就开始平静对视。
直到风沙吹了过来，漫了他们的眼。
于是裴阁老知道了自己孙女的决心。
“以前我觉得你不像他，所以很喜欢你这孩子。但是现在，你表现出了和他一样的隐忍坚定，和当初的他一模一样，我才知道，不是因为你不像他我才看重你，而是我本身就很偏爱你。”
裴清语螓首微低，轻轻嗯了一声，但是坚定的目光没有任何改变。
裴阁老叹了口气，道：“孩子，说说你的计划吧。”
裴清语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包括让申绣、柳飞对付禁军，林待之去往书院待命。
裴阁老道：“想法周密，可以。不过需要注意的是，紫烟不是杜青的对手。”
裴清语犹豫良久，开口道：“我为她找了帮手。”
裴阁老认真看着她，道：“妖族各行其是，好坏难辨。虽然九尾一族同十四州的人族并无太大的仇怨，但你仍需要小心行事。书院方面虽然不理世事，但毕竟受这片土地供养，总还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危难之时，孟怀仁他们值得相信。”
“我明白。”
“但我有个条件。”
“祖父大人请说。”
“一旦这件事过去，待青云试之后，你从灵枢处掌权者的位置上下来，回裴府继续修行，我来安排人代替你的位置。”
“没有问题，不过总务司一职需要由我来指定。”
裴阁老思索片刻，好一会才开口：“可以，但不能是小菊那丫头。另外如果做的不好，我会换人。”
裴清语神色没有什么变化，但心里却有了一个更好的人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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