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是这了。”
裴清语一行人来到赵府,这里前些日子才挂好的红灯笼被取下来扔在一旁,换上了一排排小白灯笼。
几天之内,红白事的转换就是这么突兀。
“要不要一剑破开?”柳飞在一旁跃跃欲试。
裴清语看了他一眼,对小菊说道,“去敲门。”
“是,小姐。”小菊早已从淡淡的忧伤中恢复过来,变成了那个没心没肺的丫鬟。
开门的是赵府的管家,因为大堂内的事,他没有过多留意到白衣女子虽然素雅但布料昂贵的衣装,还以为是前来讨要赏银的游客,便把门口告示也收了回去。
“没看到白灯笼吗,人都没了,还当哪门子官。”
直到看清裴清语出示的手牌。
“哦,灵枢处啊。”王管家恍然大悟,随后转头就准备关上大门,“没听说过。”
“瞎了眼吗。”柳飞被气乐了,剑鞘抵着大门,任王管家怎么推都推不动,“这位可是裴……”
裴清语示意他住嘴,随手又掏出另一块令牌。
“山……山海令?”王管家哆嗦着嘴,整个夏朝山海令不超过九块,由天外陨铁制成,无一不是位高权重职位的象征。
再加上方才男子说的裴字,操劳了一夜,迷迷糊糊的眼神这才看清眼前如天仙下凡的女子。
“裴……裴,裴大小姐。”豆大的汗珠从王管事额头淌下,颤抖着双腿径直跪了下去,“小人有眼无珠,还望……还望裴……裴大人见谅!”
“你们家夫人呢?”裴清语问他。
管家埋着头,不敢去看这位洛城美貌第一的女子,忙不迭说道:“夫人们都在前堂哭丧呢。”
“孟氏。”裴清语不多废话,表明她对赵员外的十八房小妾并不关心。
“大……大夫人才进前堂,已经赶了好些人出来了。”管家怔住,半晌才想起来大夫人正是姓孟。
“我们快过去。”裴清语挑起精致的眉,觉得这件事并不简单。壹趣妏敩
……
前堂里,孟氏看着棺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目光时而悲切,时而痛恨。
当了二十多年笼中鸟,一朝恢复自由身。
她没有任何喜悦与庆幸,只有茫然和孤苦,没有大仇得报的淋漓快感,只有往事如烟的苍凉寂寥。
人这一生,活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原本想着,待你走了之后,便夺你赵家基业,毁你十年营生。可我没想到,这么多年来,我已经变成了和你赵汝复一样的人,机关算尽,又得到了什么呢?
“老赵,你等我。”
说完这句话,她端起一旁准备好的酒杯,一饮而下。
“慢着。”伴随着动听的嗓音,裴清语赶到了。
一道剑光划过,擦破了孟氏的手腕,瓷杯碎了一地。
“咯咯——”孟氏凄惨一笑,“你们,似乎来晚了呢。”
说着,嘴角便开始溢出血来。
收剑入鞘的柳飞立马制住她身体两处要穴,为其渡入一道剑意,封锁心脉。
“没用的。”孟氏笑着,目光柔情看着赵员外的尸身,说道:“见血封喉,原本就是我为他准备的。”
裴清语自然有能救助她的手段,但很显然,她并不觉得用一颗能在江湖上兴起一阵腥风血雨的丹药去救助这个可怜可悲的妇人是一件很必要的事情。
“为什么。”她这样问道。
孟氏凄凉一笑,心愿已了,这么多年的隐忍谋划自然需要有人来听她倾述一番。
“二十四年前,我也曾是是洛城商贾孟家掌上明珠,外出游玩时遇见了逃往洛城的流民,我一时心软便救下了其中一个眉星目朗的少年郎,带回府上做了个护院……”孟氏脸色苍白,忍着疼痛,自嘲一笑,“想来你们也能猜到,那个人现在便在这里躺着。”
“……后来,他得我爹赏识参与家中机密要事,可哪里想这是养虎为患……他赵汝复狼子野心,从来都不是因为我爹不肯将我许配与他……
……他瞒着我与官场、外商勾结,害得我孟家家破人亡,父母惨死……后来嫁于他多年的我才得知这件事,你若是我,你当如何?”
“所以你就对他痛下杀手?”裴清语问道。
“不,我本想着先慢慢蚕食他的基业,杀害他的至亲至爱,待到他家破人亡之时再和盘托出,想来那一定很有趣……咯咯——咳。”孟氏笑着笑着,便咳出一口黑血,然后突然声音凄厉起来,“哪里知道这无情无义的狗东西为了当官,竟要休了我!他怎么敢!他凭什么敢!”
说完,又是一大口黑血吐出,就要闭眼倒去。
柳飞一掌拍出,源源不断给她渡去气机。
“所以,提前走了也好,什么都结束了……”孟氏回过神来,语气越来越虚弱,声音越来越小,“爹,娘,尝攸不孝,现在才来……向您二老请安了……”
“你是怎么动手的。”裴清语不再废话,向着奄奄一息的孟氏问道。
“百宝阁……隐剑符……”孟氏勉强睁着眼,含糊不清,说完便脑袋一歪,就此长眠。
半个月前,城北百宝阁有一场包括三枚隐剑符在内的拍卖会,半个月后,城南教坊司起了场大火,死了个员外郎。
没有人会想到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如果不是林待之的出现,这其中的牵连恐怕始终都无人知晓。
而洛城赵家,只会有一名死于火灾的员外郎和他殉情而死的正妻。
“三四品剑修的剑意能化为实质,转于无形,柳少侠是麻烦柳少侠再检查一下赵员外的尸体可以吗?”
柳飞向来听不得漂亮美丽的女孩叫他少侠,于是一个激灵,屁颠颠开始干活。
“他的心脉断了。”一番耗费心神的探查,柳飞站起身来说道。
“是我大意了。”裴清语一声轻叹,脸上流落出些许自责。
如若多花些手段,或直截了当剖尸检验,那只梦貘也不必死。
“隐剑符剑气隐蔽至极,又潜伏了那么久,遇上那场大火才提前爆发,没有任何外伤和迹象。若非先入为主,即使是区区三品在下,也得花上不少的功夫才能发现端倪。”柳飞这样安慰。
但裴清语是一个不需要别人安慰的人,于是她很快就整理好情绪,吩咐小菊在赵府候着,自己前去洛城府告知府尹这件事来龙去脉。
那我呢那我呢,柳飞看着远去的裴清语,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用完就扔的狗皮膏药,寂寞前堂冷。
为何似师父和裴清语这样美丽动人的女子总是这么绝情呢,可是她们好高冷,我控制不住心中的爱意怎么办……
柳飞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泪水,抽了抽鼻子,施施然跟了上去。
“裴仙子,等等在下~”
……
“林兄弟,本官同你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三里外有一桃园,内有上好桃花佳酿,不若青云试后,你我到那处结为异姓兄弟如何?”洛城府内,得知了基本情况,就差裴清语带来赵府那边的消息,张兆京心情大好,同林待之把酒言欢。
若不是林待之一只手需要抱着怀中熟睡的小梦貘,一脸怀念而又深情的张兆京说不得就要同他执手相看泪眼。
所幸林待之是个腼腆的人,于是委婉拒绝了张府尹的友好邀请。
“可惜了。”张兆京失落一叹,脸上流露出落寞寂寥的神情,“当年我还是一个刑部郎中的时候,未能同那位人中之龙的小兄弟结拜,如今他人早已不在,始终都是我人生一大憾事。可惜了我那小兄弟,如果还能活到今天,什么收复幽州,什么妖魔两族,他们又哪里敢这么猖狂?
少时凌云志,如今也当得起人间第一流了吧。“
“这话一说,想来待之兄弟你也知道是谁了吧。”张府尹因贪杯而微红的脸愈发红润,轻轻一笑,“天下谁人不识君呐,人生路有幸同行,纵死也无憾了!”
“府尹大人,裴总务司来了。”林待之看着这位完全不把他当外人的张府尹,好心提醒。
张兆京立马整理好情绪,又变成了那个中正严肃的张府尹。
看着张大人带着醉意的脸和微红的眼,裴清语皱着眉,不动声色看了林待之一眼,才说道:“赵员外的死的确是孟氏所为,但我们赶到时,孟氏已经喝下了毒酒,回天乏术。”
林待之不经意看向她,他自然不会随随便便把裴清语有九死还魂丹的事情到处乱说,只是对这个内心良善但不烂好人的女孩高看了一眼。
“什么时候动的手?”张大人问道。
“半个月前,城北的百宝阁例行每月的拍卖会,其中有三枚隐剑符作为压轴。虽然拍客们大多不以真面目示人,但确有记载,孟氏曾差人参与。”裴清语语气轻柔,声音如流水潺潺,娓娓道来,比教坊司最近推出深夜耳语助眠项目不知好到哪里去,“赵员外的尸体现在还在赵府,如要取证,只需沿心脉出刨开,便能探查到剑符上残留的剑气。”
“那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张大人接着问道。
林待之也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也幸亏我们赶到的不算太晚,除开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还弄明白了整个事情背后的隐情。说来也不过就是农夫的女儿嫁给了蛇的故事。”裴清语将孟氏身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这一老一少。
张大人时而感叹,时而愤恨;林待之神色幽幽,露出一抹怅然。
“孟氏原先打算在谋害赵员外后便脱身而出,然后慢慢蚕食赵家基业,但不知为何最终却选择了自尽。”裴清语顿了顿,单纯向张大人请教,“这一直是我想不太明白的点。”
“裴侄女想来还未曾有过心上人吧。”张大人感怀,也算是认可了裴家这个闺女,自嘲笑笑,“感情这东西,谁又能说得清呢,恐怕孟氏也不知道自己对那赵员外究竟是爱是恨。”
……
“你怎么看?”
案情基本告一段落,张大人一边差人去取证,一边唤来文书记录卷宗,暂时没有他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灵枢处有名有姓的两个人从洛城府里出来,后面跟着一个碍事的柳飞。
“二十多年了,人世间哪来这么多爱恨生死,不过都是习惯与执念罢了。”林待之很简单就能想明白裴清语是问他关于孟氏的问题,于是随口说道。
因为听不太明白,所以裴清语也觉得这个人在糊弄自己,他林待之看上去也不过弱冠之年,哪里比她更懂呢。
她眉头微皱,决定少和这个说话故作高深的男人交流。sxynkj.ċöm
“对了,我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裴大小姐帮忙。”林待之语气温柔,这次没有用总务司这个称呼。
“但说无妨。”
“我想请你照顾它们。”林待之向她示意怀里两只梦貘。
没有哪个女孩可以拒绝如此精致可爱的貘兽。
即使是裴家最出众的后辈也不例外。
“自然没问题。”尽管语气平静,但眼神总难掩喜色。
裴清语小心翼翼从林待之怀中接过两只小兽,许是换了个地方,其中颜色稍暗的一只翻了个身,小巧细长的鼻子搭在身上,以一个最柔软的角度沉沉睡去。
时间已过中午,心情明显不错的裴清语吩咐林待之今日不用当值,随时待命就好,然后便急于回去给两个小家伙安排住所。
同柳飞道别后,林待之便穿过南城的闹市,来到了洛城最南面的寄月湖。
湖对岸延绵着一片宅子,听说十多年前被一名不知名的豪客买了下来,风景秀美,地处僻静。
那里便是他的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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