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你会出现在凤鸣山?”
让三个失去精神的精壮大汉各自回家,裴清语向奄奄一息的狐妖走去,问道。
巨狐没有回答,偶尔颤动一下的小腿表明了它状态很不好。
裴清语走到狐妖七步左右的距离,停了下来,这个位置很是巧妙。
可就在她停下的那一瞬间,巨狐半眯的眸子骤然睁大,猛地张开嘴便向她咬去。
就在这时,还未等裴清语出手,一道银光划破天幕,“噗——”的一声,狐妖径直倒下,大地震动,烟尘四起,再见时巨狐脑袋上赫然插着一柄澄亮的长枪,鲜血漫了一地。
一名英武的男子出现在三个人的视线,他身高八尺,火红铠甲傍身,站的笔直,就像是一柄枪。
“杜统领?”裴清语皱了皱眉。
眼前这人是四支禁军中的神策军统领,驻守在皇城南部,二十年前青云武试魁首,同时也是禁军当中天赋最好,最被裴阁老寄予厚望的后辈。
他叫杜青,是个狠人。
“方才感知此处有剑气波动,以为青云武试临近,有人切磋也算寻常。直到流凰剑出,才知道大小姐也在这,此处出现狐妖是我的疏忽,事后卑职自会向阁老请罪。此地并不安全,大小姐还是请回吧。”
杜青没有转身,语气淡漠,仿佛陈述着毋庸置疑的事实。
灵枢处并不属于朝堂系统,和禁军也没有具体上下级的划分,所以杜青话里的卑职听着显然没有过多的恭敬。
毕竟曾经的青云武试第一,有些傲气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谁还不是个少年天才?
柳飞本来正拿自己和这位高手的出场做着对比,暗想着下次学习一下,可一听他这一出理所当然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
“灵枢处办案,你这家伙搅什么局?来得早也便罢了,小爷我命都快丢在这,我们好不容易才把狐妖击败,你倒好,都不知道从哪个旮旯冒出来就顺手把人家脑袋摘了。”
柳飞越说越气,义愤填膺,“狐妖能出现在这里,本来就是你们的失职,怎么就还能好意思赶起人来了呢?”
杜青看向这个少年,枪意迸发,银白长枪回到了他的手中。
“你要干嘛!”柳飞一屁股惊起,后退三步,背靠那个曾经温存过的大树。
“他是圣女的弟子。”裴清语说道。
“大小姐也是这样想的?”
裴清语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天赋不错,但你没有自己的剑。”收回长枪,杜青给出评价,不再看他,回身对裴清语说道:“大小姐如果还有事,以剑鸣唤我即可。”
说完,头也不回拖着长枪离开。
“谁说我没有剑的,我吟龙剑多得是!”柳飞又唤出一把长剑,大叫。
“走远了,消停会儿。”林待之拍了拍他的肩,好心将他扶起。
“对,本少侠还没问,林兄为什么能破狐妖的幻境?”柳飞突然想到。
裴清语也看向了他。
“运气不错。”林待之打马虎眼。
柳飞一副谁爱信谁信的表情。
“还是先看看她吧。”白衣少女偏过头,懒得理他。
三人看向了狐妖,她不知什么时候化成了人形,眉间血洞深不见底,目光溃散,嘴唇颤抖躺在地上,显然已是弥留之际。
裴清语取出白裙盖在了她身上,遮掩住红纱下凄艳的春光。
“你是想说什么吗?”她这样问道。
“……冰……是……冰香……错了,还……望……姐姐……原……谅……”
狐妖喃喃自语,目光逐渐黯淡,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整个身子在三人的目光中化作无数流光,就此消散。
柳飞张圆了大嘴,脱口而出两个音节。
“这是?”裴清语疑惑不解。
“类似于兵解,《妖灵百解》有过记录。”林待之看着狐妖消散成光点的地方,解释。
“有东西。”柳飞揭开白衣。
下面是一个麻纸本,一串佛珠和三根银针。
“噬魂针!?”裴清语一眼认出。
“有人攫取了她的部分阳魂?”柳飞大惊。
“魔族。”林待之皱起眉头。
摄魂针是魔族常用于战俘或者死囚上的一种秘法,分为子针和母针,中了子针的人,除了性命会被施针人掌控外,每隔固定一段时间阳魂力量都会流失一点,用于壮大母针的力量。
难怪狐妖会需要人类阳魂来修补自身。
“是和尚的手记。”柳飞径直拿起那个麻纸本,说道。
上面有烧黑的痕迹,想来是那场大火后遗留的产物。
书页中也被人撕去过许多,只留下被烧毁过半的寥寥几页。
“乾元五年,二月既望,觉情师兄自南疆归来,给我带回来一截妖骨。小僧翻遍了藏书阁里所有的典籍,最后发现这竟然属于上古神兽——蜃龙。
相传蜃龙口吐幻境,龙嘴一张便是一个盛世光景,每个人都能看到自己心中的东西,难辨真假,想来这便是佛法中说的着相。
但送菜的牛施主不识货,偏说这东西搁他们那儿,能卖给地摊主能值三两银子。哼,不识货的愚昧凡人,这东西是能用银子来衡量的吗?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这一段划去,出家人怎么能轻易着相,果然我还是做不到觉情师兄那样佛法精深啊。
…………
乾元五年,二月廿五,今天风儿甚是喧嚣。
师兄送给我的妖骨不知所踪,*(此处被涂黑),那可是小僧的三两银子啊!觉情师兄安慰我,说有失必有得,果然,晚间诵经时小僧一时走神被方丈赏了三个大脑瓜崩。
师兄也没好到哪去,他佛珠丢失的事情终于被方丈发现。师兄说他为了救人,将佛珠赠与了一个女子。
啧啧,不愧是师兄,撒起谎来面色不改。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此处划掉,不能被方丈看见。壹趣妏敩
夜里,月色柔美如水。觉情师兄神情落寞,拉着我的手说,‘觉醒师弟,佛门八戒我破了六戒,你说师兄我该死不该死。’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觉情师兄这种神态,他完全不像是方丈师伯的得意高徒,我除了经常睡懒觉,半夜偷吃斋菜,其余想都未曾想过,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诶,但愿觉情师兄能早日走出业障,阿弥陀佛。
……
乾元七年春,三月初一,惠风和畅,适合下山化缘。
镇守山门的觉悟师弟带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说是一名女子拿着一串佛珠求见觉情师兄,方丈以出家人六根清净为由,让觉悟打发走了她。
她留下话来,说觉情一日不见她便等上一日,一旬不见便登上一旬,一辈子不见便等上一辈子。
方丈让觉情师兄自领五百杖责。让觉悟告诉这名女子,说不见便是不见,一辈子也别见。
怪我太过懦弱,不敢出声半句,对不住,师兄,以后我把早上馒头分你一个,不,还是半个吧。
……
三月望日,窗外月儿甚圆,但小僧的心情很是复杂。
那自称冰香姑娘的女子还没有走,一旬已过,难道说她当真要等上一辈子?不是我说,师兄你是去南疆和她生了个娃吗?
觉情师兄又因为顶撞方丈被打了三百板子,险些连金身都快被打碎了,还被关在了后山。
难不成方丈师伯法号也是觉情,就算让他们见上一面又能如何,何至于这么不讲道理?”
……
林待之三人神色复杂,转眼便明白了很多事情。
“继续翻下去。”裴清语说。
柳飞翻动残破书页,“这一页忘写日期了,不过看样子也不会离得太远。”
林待之抬眼看去。
“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那女子竟然是九尾一族,她是狐妖!果然,她就是为了那东西来的!
妖族谋划这么多年,终于还是被他们知道了吗?觉情师兄啊,色字头上一把刀,你怎么能这么大意呢?
虽然小僧也不否认,这狐妖确实有几分姿色,险些连我都把持不住。但你怎么就会轻易被她迷惑呢。
还好我们栖凤寺经营多年,方丈师伯慧眼识狐,没让敌人渗透内部,这才保住了人族的未来。
不过也幸好觉情师兄醒悟及时,趁着狐妖同方丈大战分心,一个偷袭就把狐妖打出了原形。不,出家人为人族大义出手,怎么能叫偷袭,那是正义的二打一!
……
乾元七年,同时也是壬戌年,秋,七月既望。
昨日情急,忘写日期,罪过罪过。
说起来,今天有两件让小僧很诧异的事情。
一是,在方丈真言压迫下,狐妖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寺内具体有什么辛密,这可就奇了怪了,如果不是冲着那而来,一个即将迈入二品的大妖,来离皇城这么近的凤鸣山作甚?
二是,觉情师兄今天又和我透露了一个秘密,他说他早就知道冰香姑娘是狐妖!
等等,这其中有蹊跷,苦肉计?
难道说觉情师兄早就被狐妖迷惑到神魂颠倒乃至神志不清最后变的这般神头鬼脸?sxynkj.ċöm
但他为何要告诉小僧呢?难道说……*(此处被划掉),师兄他想杀人灭口?
****(一行明显摔了笔的乱码)
……
七月廿一。
经本寺僧人研究决定,将狐妖封印于后山长虹塔内,先镇压她个百八十年再说。小僧也觉得如此最是稳妥,除非有护寺大阵防身的方丈师伯身死,即使是突破仙凡之隔的剑修,也难以破开长虹塔。
呸呸,还是不要说这种吉利话。至于觉情师兄,他好像并没有对我表示出强烈的恶意,所以小僧决定暂时不向他师父举报他。
所以他也很是欣慰地叫上我一起下山去讲经。”
……
“原来如此。”柳飞恨恨咬牙,继续道:“那个觉情师兄真不是个东西,欺骗狐妖的感情,还把人家姑娘骗回来杀,真是应了他这个法号了!”
“这样说不算错,但未免也太过牵强。”裴清语说道。
“人和妖不能有感情吗?”林待之轻声道。
“人妖殊途,怎么可以……”柳飞戛然而止。
“接着往下看吧,倒没必要纠结这些。”林待之说。
黄纸本中间被毁坏多张,只剩下两页,最后一张还是残缺的。
“乾元十二年,九月廿八。
方丈说最近护寺大阵出了些问题,派觉悟师弟请洛城灵枢处裴总务司来帮忙看看,不知道一个浮烟学院的书生能看出些什么,他又不是当代儒圣。
……
……这天气闷热得很,好在小僧清新功法修习自如。那个书生还没来,说是被他爹禁足在家。
诶,有长辈管着真是不太自在。
虽然护寺大阵一时半会好不了,但傍晚还好有觉情师兄敲钟。这不,这会子诵经声已经开始响了。哎呀,小僧这么早就溜了会不会不太好?
唉唉唉,不好了,大雄宝殿起火了,这让人恼火的天气,不写了不写了,今天到这,小僧去救火……”
……
手记到这就没了。
“二十四年前凤鸣山有过大火和魔族入侵吗?”林待之突然问道。
“没有过记载。”裴清语回。
“当时的洛城府尹是谁?”
“似乎姓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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