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一线天北五十里,董庙庄八路军指挥部。
吴慎给贺通天倒了一杯子热水,热情道:
“贺团长,咱们两个老校友,有多长时间没见过面了?”
贺通天不咸不淡道:
“好像是自从你投了八路,我们就再没见过吧。”
吴慎碰了一个软钉子,丝毫不介意道:
“是啊,沧海横流、戎马倥偬,能见一面也不容易啊。贺团长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比如说打跑了小鬼子,抗战胜利以后。”
贺通天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啊,前路渺茫。如果一一六旅容不下我,打跑了小鬼子我就解甲归田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也挺好的。”
吴慎呵呵一笑道:“你想的未免太美好了。重庆会允许你解甲归田吗?说不定,数不清的脏水会泼在你身上,你想洗都洗不干净。通共的罪名,你承担的起吗?”
一听这话,贺通天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
“老子没通共!谁他娘的也别想诬陷我!”
“贺团长,你生那么大气干什么?在国军中间,谁不知道你耿直火爆的脾气。一向是敢作敢当,表里如一。可就是因为这个性格,你受的猜忌还少吗?
国军当中,派系林立,你在唐道龙手底下可是没少穿小鞋啊。如果不是七十八团能征善战,屡立战功,早在重庆挂了号,恐怕这个番号早就取消了。
就说这次小鬼子这次偷袭木兰关,唐道龙这个老狐狸,招呼也不打一个,带着自己的心腹三十二团先跑了,还拐走了你们一个营。将你们团的后背留给了小鬼子……”
“行了,别说了!”
眉头紧蹙的贺通天,闭着眼睛,不断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显然是有些头痛。
“老学长,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个。可这都是事实啊。我们在前线打鬼子已经是千难万难了,却还要防着有人从背后捅刀子。这他娘的打的什么仗?
唐道龙一个靠打家劫舍起家的军阀,摇身一变成了国军的旅长。他真的是在践行先总理的遗志吗?我错了,你也错了。他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一己私利,丝毫不会顾忌民族大义。跟着这样的长官打仗,你能安心吗?即便是你能忍辱负重,那你手下的弟兄们呢?也让他们跟着你打这种糊涂仗吗?”
贺通天狠狠地瞪着吴慎道:“你该不会是也想赤化我吧?”
“赤化?对啊,我曾经也经常将这个词挂在嘴上。可是在你接触了不少共军军官之后,对他们有什么看法呢?他们是洪水猛兽吗?”
“洪水猛兽倒不至于,但是他们的思想很容易迷惑别人。对那些无法分辨的老百姓来说,听了他们的宣传,会很轻易地跟他们走。这叫邀买人心。”
“如果你将:给农民均分土地、主持减租减息、领导人民抗战,比作邀买人心的话。我看这个人心还得继续邀买下去。我们这个国家自鸦片战争以来,早已是千疮百孔。你我投笔从戎,加入军队的行列。不就是为了驱除鞑虏,恢复我中华昔日盛景吗?
但是,几十年下来我们得到了什么?军阀割据,各占一方。日寇乘机进犯我中原,蹂躏我们的家园,人民生活困苦不堪。
这些老百姓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但是总归有一个道理他们是懂的。谁对他们好,他们就跟谁走。谁能让他们更有尊严地活下去,他们就坚定不移地拥护谁。
说白了,道理其实就是这么简单。我们这个国家贫苦的农民和工人占了绝大多数,共产党的目标就是要为这些劳苦大众谋求幸福生活的。共产党是为无产阶级服务的政党,这就注定了要跟那些少数官僚资产阶级的对抗。”
“如果,全中国的老百姓都要打倒那些少数的有钱人,建立一个平均地权的社会,那中国不就全乱套了。这个社会怎么可能做到绝对平均呢?这是不可能的,全是痴心妄想,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或许不能绝对的平均,但是如果能做到相对的平均。能让最广大的劳动人民吃饱饭,让他们彻底地觉醒。团结在党的周围,就可以打败小鬼子,包括一切外来的侵略者。建立一个强大的、团结的新中国。”
贺通天痛苦地摇了摇头:“你是真的被洗脑了,我,我无话可说……或许,你是对的。但是,现在我还不想跟你辩论,我需要好好地想一想。”
“那当然。立场的转变并不是那么容易的。我在刚加入八路军的队伍时,其实对他们同样是不认同的。认为他们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充其量是一群拿起枪杆子的泥腿子。
可就是这些泥腿子屡屡让我震撼不已,他们聪明、勇敢、善战,部队纪律严明。谁敢侵犯老百姓的利益,那都是要杀头的罪过。他们将老百姓捧在天上,自己呢却经常吃不饱穿不暖。
就是这样的部队却坚持战斗在一线,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条件,打击侵略者。这里的人目标一致,不计个人得失。彼此襟怀坦白,没有明枪暗箭。最可贵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
“八路军的部队里竟然有民主,你想象不到吧。当然也不是绝对的民主,也有集中,他们有一个词叫民主集中制。这是他们统一不同思想和意见的制度,有想法可以放到桌面上来提,大家可以公开讨论。虽然不一定采纳,但是你会知道不采纳的道理。只要会议上形成决议,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决议就必须要执行。
还有他们的战士都是自愿参军的,没有哪一个是抓壮丁抓来的。这就能充分保证部队的战斗力,不会因为开小差受到影响。自从我加入八路军以来,还极少听说有开小差的兵。因为每个战士都知道他们是为谁而战,不是那些有钱人,而是那些穷苦的老百姓。sxynkj.ċöm
这样的部队战斗力是你难以想象的,在冲锋的时候,他们不会怯懦,会一往无前。在有任务的时候,他们都争着抢着要去执行。这种积极性有时会让你疑惑,这难道不是去送命吗?不是,在他们看来,执行任务是一种荣誉。他们迫切地想荣立战功,表现自己身为一个军人的价值。
带着这样的部队打仗,你想不打胜仗都难。”
贺通天双手捧着那一缸子热水,双眼凝望着桌面上的某一个点,久久说不出话来。
“其实,他们并没有给我讲什么大道理。是我自己沦陷了。共产党的目标是宏伟的,是伟大的。我愿意为这样的政党工作,甚至是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因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贺通天终于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共产党?”
吴慎含笑点了点头。
“报告!”
“进来!”
一个通讯兵进来报告道:“报告首长,一线天拿下来了!”
“哈哈哈,这是个好消息,贺团长,走,我们去看看。特务连又立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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