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夫摇摇头道:
“老牛啊,咱八路军的队伍不讲这个。首先我要代表九大队的全体指战员,向你表示感谢。你在对敌斗争中表现出色,意志坚定,非常好的执行了上级交代的任务,立下了很多军功。你的贡献是任何人都不能抹杀的,我们记得,老百姓也记得。但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犯了错就要承担。这个没什么好说的,这就是咱八路军的纪律。最后,咱即便是要走,也要走得像个爷们,腰板挺起来。如果有话,你现在就可以留下来了。有什么要求,大队也会尽全力帮你解决的。”m.sxynkj.ċöm
细密的雨珠扑打在牛有田稍显狰狞的脸上,他面部的肌肉神经似的抽动了一下,开口道:
“政委,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也没啥了。最后我想说一句:自从加入了八路军,我才感觉自己活得像个人了。大队首长从来没有嫌弃过我的出身,对我一视同仁。是我自己不争气,丢了八路军的脸。政委,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行刑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打我的脸。我这张脸本来就够难看了,再打烂了,就更没法看了。”
“就这些了吗?”
牛有田无力的点了点头。
杜子夫看向两个警卫员道:“你们两个注意了,一会儿行刑的时候,打心脏部位,打得准一些,不要让牛有田同志受到太多痛苦。记住了吗?”
“记住了!保证完成任务!”两人异口同声道。
“手枪都检查过了吗?谁主刑?”
“报告首长,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是我主刑,钱大宝替补。”张朝安汇报道。
“嗯,行刑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要紧张,手不要抖。在击发之前,先调整好呼吸,等枪端稳了,再打。记住了?”
“记住了,政委。”
“行了,带过去吧。”
张朝安和钱大宝接到命令,押着牛有田朝二十米外的大槐树下走去。
杜子夫回到郑浩民身边,郑浩民感慨道:
“老杜啊,你这个政委还真是心细如发呀。”
“唉,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就希望他走得能坦然些,安心些。”
牛有田一边走着,一边扭头看向那三列整齐的队伍,那里都是班以上的干部。他在人群中极力搜索着熟悉的身影,看到了,都看到了,他们都来了,是来给我送行的。
看到这些,牛有田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笑容。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喊:“枪下留人!枪下留人啊!”
大家惊愕地望过去,只见青牛李的乡亲们扶老携幼地来到这里。浩浩荡荡,三百多人的长龙,逶迤而来。
老村长李淳风首当其冲,被两个年轻人搀扶着,也是深一脚浅一脚的赶上来。
郑浩民和杜子夫急忙迎上去,扶住老村长道:
“老村长,下着雨,路远道滑的,您就不用过来了。”
“要来,要来,就是下着刀子也得来呀!”
郑浩民和杜子夫对视了一眼,大约也明白了眼前的阵势有点不简单。
“老村长,你是对我们有什么意见吗?”
“嗨,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这个我懂。可问题是乡亲们不答应啊,不信你问问他们。”
李淳风伸手往后一划拉,乡亲们七嘴八舌地就开始给牛有田求情:
“首长啊,八路军的规矩我们知道,可人杀了就没了,让他去打小鬼子,戴罪立功多好啊!”
“就是,杀一个就少一个,那谁最高兴,还是鬼子最高兴呗,反正我们不高兴!”
“首长,说起来,这也不算啥大事,谁还没个冲动的时候啊,改了就好吗,我们全体村民给他作保,饶了他这一命吧?”
“自古以来,这功臣犯了错皇上还能体谅一下呢,咋就咱八路军的规矩这么大,非杀不可呢?”
“实在不行,让他给我们倒插门行不,只要他们自己没意见,我看也挺好!”
……
众人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杜子夫站出来说道:
“乡亲们,大家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说实话,牛有田同志是个作战非常勇敢的战士,我们大队是心中有数的。但是,八路军的纪律不是泥捏的,是铁打的。任何干部战士都不能触碰!他侵犯了老百姓的利益,我们就要严惩!其他的干部战士也都要引以为戒,不要再犯类似的错误!现在正值抗战时期,不管是我们的部队,还是老百姓,日子都过得相当艰难。就算这样,乡亲们还是对我们八路军能够大力的支持,我代表大队党委向乡亲们表示感谢。今天之所以让乡亲们过来监督行刑,我们就是要让乡亲们知道,八路军的部队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打天下,谋幸福的。任何侵犯人民利益的行为都是坚决不允许的。军法如山,乡亲们就不要再劝了。大队长,你看呢?”
郑浩民点了点头,向前方举起大手道:
“准备行刑!”
一声令下,张朝安从腰间抽出崭新的盒子炮,扳开机头,瞄向了牛有田胸口心脏的位置。
牛有田闭着眼睛仰天长叹,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生命的终结。迎接一颗熟悉而又陌生的子弹,射入自己的身体。
看到牛有田坦然的样子,张朝安的手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也不知道是汗,还是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
钱大宝仿佛是看出了什么,轻轻地咳嗦了一声。张朝安这才急忙调整自己的呼吸,举枪的手才渐渐稳定下来。
周围的乡亲们一片茫然,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纷纷惋惜不已。老村长也是闭着眼睛痛苦地摇了摇头。
“预备~~~”
就在郑浩民的大手准备向下挥动的时候,忽然在人群中挤出一个身影,拼命地奔向牛有田。一边跑,一边嘶喊着:
“不要杀他,不要杀他,他是我的男人,他是我的男人啊……”
整个刑场沸腾起来,跑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寡妇,穿着一身的大红,跌跌撞撞地跑到牛有田身前,张开手臂,护在他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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