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老八路坐在马车上，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不紧不慢道：“孙排长，你也不能怪小东子羡慕人家。你就看咱手里的家伙什，以前是啥样啊，大刀长矛都是主力兵器，打的都是啥仗啊。
自从咱们营跟着三一七团打了两次牵制，硬仗没打多少，倒是真得了三一七团不少好东西。人手一支三八式，轻机枪也是每个排都能匀到一挺，重机枪一个连一挺，迫击炮倒是不多，也有个五六门吧。就这几门炮，咱们营长恨不得捆在裤腰带上，那是宝贝的不行啊。你就说这些东西，咱们营打多少硬仗才能缴获回来呀？
咱们九十八营刚来吉水的时候是一个连，人家三一七团刚来的时候也是一个连，可是三四个月过去了，人家变成团级了，甚至是发展到了旅级的兵力，这个你上哪说理去。说白了，还是人家会打仗，能打仗，更会打硬仗。
就咱营长那块料，整天咋咋呼呼，老说什么保存实力保存实力，屁！我看就是个怂包软蛋，就会给人家敲个边鼓，蹭个小恩小惠。就这么打，小鬼子能打跑吗？九十八营能发展壮大吗？我一看见他就来气！”
孙德彪听了，五官顿时扭曲起来，仿佛那个怂包软蛋是在说他一样。但是又不敢发火，只能委婉劝解道：
“老王头，你说话可注意影响啊。别仗着自己是老资格、老革命就啥都往外秃噜。让战士们听到，咱营长还有啥威信啊？”
“他有啥威信啊？他就是站在这儿，我都敢这么说！我知道，他看见我也烦。所以，他为啥派我跟着送伤员啊，就是受不了我这张嘴呗。”老王头依旧倔强道。
这时，一个躺在马车上的伤员开口说话了：
“哎，我说，老少爷们！咱聊天能不能回吉水聊啊，那躲进屋里暖暖和和的，想怎么聊就怎么聊。这里荒郊野外、凉风嗖嗖的，一张嘴就灌一肚子冷风，图的啥呀？”
老王头哈哈一乐，顺手给说话的伤员重新掖了掖被窝，冲孙德彪道：
“排长，咱也歇够了，也该上路了。再把伤员冻着，咱就要挨批评了。”
孙德彪点头道：“得咧，三排都有了！起驾回宫喽！”
大家嘻嘻哈哈地赶着马车，就要启程回吉水。
这时，小东子突然从马车上跳下来，跑到孙德彪跟前慌慌张张地报告道：
“排长，你听！”
“你他娘的不抓紧赶车，让我听什么？”
小东子急赤白咧地往西面一指道：“你往那边听！噼里啪啦的，听到没？”
孙德彪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啥也没有，不由得恼怒道：
“听到了！噼里啪啦地正放鞭炮娶媳妇呢，你他娘的毛还没长齐呢，就开始想好事了？”
小东子遭到排长的奚落，小脸臊得不行，嘴里嘟囔道：
“我咋听着不像是娶媳妇呢？”
孙德彪正催着小东子去赶车，老王头却一下跳下马车，将烟袋锅往腰里一插，就往那个废弃的炮楼小跑过去。
孙德彪一看这情形，急忙命令全排停止前进。他也追了上去，小东子也跑了过去。
三人先后爬上半截的炮楼往西面遥遥望去。这一望之下，顿时都傻了眼。
“乖乖，还真让你个小兔崽子蒙对了。大批的小鬼子正在往三洞桥这边赶呢！目测还有三里地的样子，这小鬼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们不是正在围攻九龙城吗？难道是想绕过三洞桥，去袭击九龙城的东门？老王头，你怎么看？”
老王头瞥了孙德彪一眼，不满道：“你这个大傻子！你没看见鬼子跑得跟兔子一样快吗，他们后面隐约还有枪声，这说明啥？这说明我们的部队正在追击他们！小鬼子想通过三洞桥往东逃跑！”
孙德彪一听这个，依旧疑惑道：
“你是说陆营长正带着部队在追击这些鬼子？”
“屁！就凭你们那个怂包营长能把鬼子追成这个德性？就算他有那个胆子，恐怕他那两根小短腿也追不上。这一定是三一七团的机动部队跟在后面。”
孙德彪脸色有点紧张道：“老王头，那咱就别看东洋景了，赶紧带着伤员去吉水要紧啊。这要是鬼子堵上，别说咱一个排，这四十多个伤员也全完了！”
老王头抽出烟袋锅就往孙德彪脑袋上敲了一记，口中骂道：
“还真是他娘的将熊熊一窝！他陆大营长是怂包软蛋，你也跟他学啊！？”
孙德彪捂着脑袋龇牙咧嘴道：“那你说咋整？”
老王头将两手一背，双眼一眯，神态自若道：
“咋整？还能咋整？打！”
孙德彪顿时双目圆睁道：“老王头，你不是开玩笑吧？咱只有一个排的兵力，还带着伤员。知道为啥这个任务交给我们排不？就是因为我们三排的战斗力是全连最弱的。我目测这些鬼子得有小一千，绝对不是咱一个排能挡得住的。”
“你不是还有一挺机枪吗？”www.sxynkj.ċöm
“一挺机枪管个屁用啊！”
“小子，别让老子瞧不起你，就是屁大的用处，咱也得挡在桥头上，不能让鬼子舒舒服服地逃跑。能挡一分钟就挡一分钟，能挡半小时就挡半个小时。直到兄弟部队的主力追上来，将他们全部消灭，我们就算没白忙活。孙排长，下命令吧。”
看着老王头决绝的眼神，孙德彪好像是看懂了什么，严肃道：
“老王头，你知道这个命令一下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不，你不知道。这将意味着我们全排的战士都会战死在这里！”
老王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白色的水雾从空中消散。
“话已至此，不能强求。你是一排之长，有权利作出决定。反正我这把老骨头是要扔在这儿了，你们自便吧。”
说着，老王头就下了炮楼，走向马车，去取自己的步枪。
“你……”
小东子兴奋地追着老王头去了，口中还嚷道：
“王老爹，我也要留下打鬼子！”
“你打个屁，赶紧带着伤员去吉水！”
小东子刚才还兴致满满的样子，一下子被泼了一盆凉水。
孙德彪低着脑袋走到车队面前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到全排的战士们聚了过来。
“同志们，有人说我们九十八营是怂包软蛋，你们服不服？！”
“不服！不服！不服！”
“小鬼子就要上来了，他们要跑！我们答应不答应！？”
“不答应！不答应！不答应！”
“这一仗没有命令，全凭自愿！愿意留下阻击鬼子的，带上你们的武器去埋地雷、挖壕沟、搭掩体，准备战斗！不愿意留下送死的，可以带着我们的伤员去吉水。没有人会嘲笑你们，因为这就是你们的任务。好了，我就说这些。”
说着，孙德彪默默地走到一架马车前，将一挺机枪扛在肩上。马车上的伤员叫住他：
“孙排长，好样的。要不算我一个？”
“哪凉快哪呆着去！”
伤员默默地躺好，嘟囔道：“这里就挺凉快。”
小东子看到大家都在默默地准备，他跑到孙德彪跟前最后请求道：
“排长，你不是说自愿吗？我留下就是自愿的！”
孙德彪摸了摸小东子的脑袋，继续戏谑道：
“别人可以，你不行。我们还想看着你放鞭炮娶媳妇呢！你看，大家都留下了，伤员就没人管了。你总不能让伤员陪我们一起死吧。去吧，带着伤员去吉水。记着，把牲口的缰绳拴在车屁股上，这样，整个车队你就能都带走了。这是我这个排长给你下的最后一个命令了，能不能完成？”壹趣妏敩
小东子撅着嘴巴不说话，孙德彪一腻歪，上去就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现在就给老子滚！臭小子！”
小东子挨了一脚，抹着眼泪回车队做准备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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