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青牛李村到处都打着火把，纷纷向村西北聚集，村民们端着饭菜熙熙攘攘，欢声笑语。sxynkj.ċöm
而此时的阿云嘎正站在牛有田的对面，外面是站岗的战士。阿云嘎将饭菜轻轻放到牛有田面前，说道：
“这是她给你做的，她不敢来，说没脸见你。”
牛有田什么话也不说，一屁股就坐在地上，掀开篮子的盖布，是一碗大米饭还散发着余温，一盘韭菜炒鸡蛋，还有一壶酒。
“还有酒，也不错了。”
牛有田抄起酒壶就灌了一口，非常享受的样子。接着，就端起大米饭，就着菜，旁若无人地大吃起来。
“你觉得值吗？”阿云嘎也坐下问道。
“早听说你回来了，也不来看我，还不如小豆子。后面的事我都跟他交代好了，这个干儿子没白认。”
“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她的名声，是这样吗？”
牛有田继续喝酒，继续吃饭。
“你跟首长商量商量，能不能别打脑袋，那样太难看了。”
“咱辛辛苦苦走到现在，多少同志都牺牲在路上了。咱们身上背着他们多少的希望和寄托，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我的老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吧。算了，也不用说了，家里也没什么人了，这样也好，无牵无挂，也不用找人送信了。”
牛有田一边吃着喝着，一边交代着后事，始终没有正面回答阿云嘎的问话。好像两列并行的火车，距离是如此之近，却始终不能碰面。
“还记得当初我们刚见面时，你还在追杀我，真是太不讲理了，一见面就要杀人，连个理由也不说……”
“我从小就没了爹妈，他们是闯关东去的东北，有口吃的都留给我，结果在半道上就饿死了，我其实是要饭长大的……”
“你其实不配做一个马匪，胆子太小，也不敢杀人，可是你认我当老大，我其实特别兴奋，我第一次产生了保护别人的冲动……”
“后来，要饭要到一家菜馆里，掌柜的看我可怜，留我在后厨打杂，时间久了，大厨看我脑子还挺活泛的，就教我颠大勺……”
“当时就觉得好玩，真是太幼稚了，竟然愿意去打仗，不知道死人这件事其实是非常痛苦的，把你也拉进这个队伍，我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又过了几年，大厨得了怪病死了，我作为他的徒弟自然就代替了他的工作，说起来，我的悟性不算差的，食客们对我的手艺还是挺认可的……”
“我们三个人就这么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后来有了小豆子，大猛子，身边的人越聚越多……”
“正当我以为永远可以这么干下去的时候，老天爷又给我开了一个玩笑，我就走在大街上，就被一帮不知哪里来的军人强行带走了，我他娘的竟然当了兵……”壹趣妏敩
“我们大大小小打了那么多仗，真是越打越心惊，我自己并不怕死，不知道为什么，可是很怕身边的人死，你想想，刚刚还在身边晃来晃去的一个人大活人，转眼就倒下了，再也起不来了……”
“我真得承认有天赋这个东西，也许我颠大勺有点天赋，可是当兵我是完全没有，枪也打不准，冲锋也跑不快，直到被小鬼子追得到处跑，后来又当了马匪，干起了劫道的勾当，自始至终，我没胆子杀过一个人……”
“我后来越来越想家，可是越想家，我的脑子就特别好使，因为我想活着，所以总能想出办法对付眼前的敌人。仗越打越多，明白的道理也越来越多。原来打仗不单单是杀人这么简单，还有责任……”
“说到这里，我还得埋怨你几句，兵荒马乱的，女扮男装出门我不怪你，可是我们在一起呆了大半年的时间，你都不肯暴露你的真面目，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所以，我想加入党组织，这个组织有崇高的理想，有远大的目标，这个目标关系着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为了实现这个目标，我愿意为它拼尽全力，甚至是牺牲……”
“你饶了我一命，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说打谁咱就打谁。可是后来我发现，你进步太快了，我跟不上你的节奏，越打越累……”
不知为什么，两人都停下了自说自话，面对依旧端着饭碗的牛有田，阿云嘎一巴掌打过去，饭碗翻飞而出，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可能是她觉得还不够，伸手又把篮子打翻了，饭菜，酒壶淌了一地。
牛有田并没有抗议，只是将手里的一双筷子，无力地扔到地上，抹了一下嘴巴，平静道：
“幸好吃饱了。”
阿云嘎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情绪，哭着喊道：
“你就这么没有骨气吗？没有女人你就活不了了吗？”
牛有田面色有些尴尬道：“你现在不是男人了，你理解不了。”
“我跟你说没说过，你只要敢欺负老百姓，我会亲手毙了你！”
牛有田点点头道：“你说过，我都记着呢。如果能死在你手上，也挺好，咱们就扯平了。还是那句话，最好别打脸。”
“你还要脸？要脸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来？我不信。”
“你信不信都不重要了，这就是我的选择。”
“你以为你真的是在保护她吗？你错了，你错得太离谱了！她一个寡妇生活这么艰难，不是需要谁为她去死，而是需要有人陪在她身边，你懂不懂？你死了，她的日子就好过了吗？还不是一样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女人有了这样的名声，甚至连改嫁都不能了。这两天，我带着大宝二宝去看她，她脸上总是哭肿的样子，我给她带了一袋大米，她看见两个孩子非常高兴，我让大宝二宝认了她做干娘。她还那么年轻，后面的日子还那么长，可是注定要一个人孤独终老……”
“够了，不要再说了！”
牛有田双手掩面，也痛哭起来。
“我要说，我凭什么不说？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抛弃了朝夕相处的战友，放弃了打鬼子的责任，就是为了给你的心上人撑起一把破伞，挽救她一点点做人的尊严，宁可牺牲掉自己的性命！多么伟大呀……”
“我求你了，别说了！！”
“最后，我就问你一句。你真的爱她吗？”
牛有田挣扎着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尊重你的选择。明天一早我会去送你，你就安心上路吧。”
看到阿云嘎起身要走，牛有田急忙带着哭腔说道：
“老大！跟着你干八路，我一点也不后悔！看在我鞍前马后的份上，能不能帮她一把。毕竟，她是我的女人。”
阿云嘎也不回头，满眼噙泪，点了点头道：
“你还算是个老爷们，行，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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