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郢泽微微抬眸,看向一旁站着的郑百盛,后者会意,当即便要解下腰间钱袋,然而老先生却坚持不肯收受钱财,只说同楼绒绒有缘,因而今日才愿意出手诊治。
双方僵持不下,最后还是少年忽而想到了什么,开口道:
“冒昧一问,两位应当是要出京,故而路过此处吧?”
楼绒绒看了郢泽一眼,神色如常地回答道:
“是,我们家中是做煤炭生意的,听说京畿雪灾严重,一来想着出京,看能否遇到富裕人家,卖些炭火,二来,若是见了无处存身、挨饿受冻的灾民,也能尽一分微薄心力,好歹送些炭火,大过年的,若是冻死,也实在太可怜了。”
少年双眸一亮:
“如此甚好!我同老师也正是要出京去灾区,定然有不少民众受伤患病,听说许多地方并无医师诊治,我和老师便想着能不能帮上些忙,可惜雪中道路难行,我们师徒二人正发愁呢。两位若当真坚持要谢,不若容许我同老师与车队同行?”
这倒是个好法子。
楼绒绒还未说话,郢泽那厢就想着,若能同行,神医就能多在楼绒绒身边照看几日,有利于楼绒绒的诊治,当即便应了下来。
端着煮好的羊汤出来的庄主夫妇俩出来的时候,便瞧见原本压根没有交集的两拨人,忽而亲密地坐在一起去了,且正在专注地交谈着什么,显然一时半会并不会分开,当即便有些犹疑地站在了原地。
几人正在聊京畿受灾的局势,老爷子和少年告诉了他们道听途说的一些传闻,郢泽听得认真,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只有楼绒绒不经意回头,瞧见两人站在不远处,手上端着羊汤,神情犹豫,却没有靠近。
楼绒绒以为两人是因为老少二人坐到了这桌,犹豫羊汤往哪里送,便对一旁的春寒向着二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去把羊汤端来。
然而春寒去接两人手中的羊汤时,夫妇俩却像是被吓了一跳,神色有些慌张,竟一个失手,不小心把羊汤都给打翻了。
夫妇两人的神色却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先是连声道歉,然后忙说后厨还有羊汤,慌忙去重新盛了。
而伙计们也已经端来羊汤,热情地分发给了大堂里其他早已饥肠辘辘的将士们。
楼绒绒却忽而心尖一跳,转头低声吩咐春寒道:
“去告诉萧叔叔,让大家伙先别喝羊汤。”
春寒低声应是,当即便去寻萧立传话了。
郢泽亦听到了楼绒绒的话,蹙眉问道:
“怎的,发现什么了?”
楼绒绒摇摇头,神情谨慎:
“还不确定。”
她转而看向郑苗师徒二人,询问道:
“两位以前可来过此处?”
少年显然对这些旅途琐事更为熟稔,应声道:
“来过几次,若是要从北地回京,免不了要途经此处,我们师徒脚程不快,一般赶不上下一个落脚点,常在此处歇脚,怎么了,可有什么异样?”
楼绒绒伸手,示意郑百盛拿过邻桌将士的一碗羊肉汤,放到两人面前,郑重道:
“不知两位可能辨认出来,这羊汤,同先前有无不同?”
少年接过盛着羊汤的粗陶碗,先是闻了闻香气,又舀起一勺,以指尖探了一点,舌尖舔了舔,而后神色顿变,连忙拿起桌上的茶水,漱过口后,也顾不得形象了,一口喷在了旁边的地上,接连漱了好几次口,方才罢休。
这下就是他不说,众人也都明白这汤有问题了,郑苗拿起汤碗,闻了闻,当即皱起眉头来:壹趣妏敩
“汤里有毒,应当是某种无色微苦的剧毒,羊肉腥味重,羊汤为了压住腥味,故而加了许多香辛料,同时也压住了苦味,让人难以分辨。”
郑百盛当即便神色一变,拿出一根银针,插入碗中,然而过了好一会儿,银针却未曾变色。
少年适时开口道:
“有些毒,银针是验不出来的。”
郑百盛作为内宫统领,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但是微服私访不比在宫内,不可能让宫女或是内宫试毒,银针就成了最主要的检验方法。
很显然,下毒的人也是知道这一点的,因而故意挑选了这种银针检测不出的毒药。
郢泽面色难看,当即便吩咐人去后厨抓庄主夫妇二人来,也有吃饭太快的倒霉蛋,不慎喝了两口羊汤的,幸好现场有两个医师,还有能当做半个医师用的春寒,赶忙给他们催吐治疗,还不至于送命,只是要受好一番折腾了。sxynkj.ċöm
等将士们匆匆赶到后厨时,看到的却是两具被吊在房梁上,死不瞑目的尸体。
等萧立神色沉重地带着这个消息回来后,楼绒绒几乎是瞬间就反应了过来,郢泽微服私巡的信息定然已经泄露了。
若是庄主两夫妇还在,再怎么牵强,也还有两夫妇看到他们携带的钱财货物,恶从胆边生,想要杀了他们,独吞钱财的可能。
可两人的尸体却被明目张胆地吊在了房梁之上,放下尸体之后,很容易确认,尸体是先被杀死,然后才挂在房梁上的。
对方显然是临时知晓了消息,赶到此处,胁迫庄主夫妇在送给费鹜苏一行人的羊汤中下毒,又因为郑苗两人是熟客,知晓他们是医师,怕他们察觉出羊汤中有毒,故而他们的羊汤是无毒的,夫妇俩端着羊汤出来时,却没想到两拨人凑在了一桌。
若是这时将羊汤端过来,他们也不能保证,两个医师分到的羊汤就是无毒的,因此两人不知所措了起来,就在这时,楼绒绒让春寒过去,吓到了心中有鬼的夫妇俩,摔碎了手中的汤碗,夫妇俩反倒因此松了一口气,想着可以回后厨,重新打几碗无毒的羊汤来。
谁料威胁他们下毒的人却比他们想象地更加狠毒,发现两人的表现很可能已经让楼绒绒他们起疑之后,果断就放弃了计划,当场便杀死了两人。
从庄主夫妇俩慌张地回去,到楼绒绒他们发现汤里有毒,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凶手不仅杀了人,还明目张胆地将尸体挂在了房梁之上,简直像是某种挑衅或是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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