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尾变回双腿后，余弦的眼睛也从碧蓝色变回深棕色。
烛光下，余弦的双眸晦暗不明，他的声音很低，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我娘把我丢在了雍王府，王爷恨我娘，恨极了。”
“他恨我娘，也恨我，身在王府，我没有锦衣玉食，只有欺凌和嘲笑，和吃不饱饭的日子。”
淡粉色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余弦看着窗外的如银盘般的圆月，轻叹一口气。
“每逢月圆子时，我的双腿就会不受控制地变成鱼尾，所有人都把我当怪物，王爷不允许我喊他爹，我的存在就是他的耻辱。”
讲述身世时，余弦没有激愤的言语，表现得很平静。
可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透过余弦的眼，江姜看到了恨。
很多时候人们讨厌一个人，不是因为那人做错了什么，只是因为那人与别人不一样。
比如余弦，没有王爷的庇护，与众人不同的他，就算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依旧会受到欺凌。
自小成长在这样的环境里，余弦怎能不恨？
可江姜还是希望余弦能做阳光下的少年。
最好思想也能纯净些，别总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江姜看着余弦：“那你娘呢？她有没有回来找过你？”
“我娘.......”
余弦声音更小了。
“我甚至不知道她的生死，只知道大家叫她芸娘，说我娘来自海边，长得美极了。”
在市井里，因为拥有一半妖族血统，人们讨厌他。
可到了妖族又能好么？
呵，妖也会因为他有凡人的血统排斥他。
这世间，余弦能够想到的，会无条件包容他的，只有他的母亲芸娘。
可惜，他从未见过母亲。
夜风拂过，暖橘色烛光明灭闪烁。
“我帮你找芸娘可好？”
清甜的声音响起，余弦一怔，抬头：“可我娘是妖啊........”
世人对妖避之不及，江姜能够让他留在千云宗就已经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为何她还想帮他找娘亲？
“妖又如何？”
江姜看着余弦：“你可杀过人？”
“未曾。”
“饿到濒死时，你可曾想过抢掠？”
余弦摇了摇头：“从未。”
“那便是了。”
江姜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妖亦有情，善妖强过恶人，我愿意帮你找你娘，但是你得答应我，不得为恶。”
任务要求是要帮助余弦查身世的，她正好顺水推舟做个人情，顺便给余弦加些约束。
余弦那双带着恨意的眼睛令江姜十分在意。www.sxynkj.ċöm
作为余弦的师父，她有义务引导余弦向善。
江姜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她这当老母亲的，真是操碎了心啊。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已知余弦的爹是雍王，之后只需要查余弦的母亲，就能弄清楚余弦身世了。
失足鲛族美人.......指的应该就是余弦的母亲。
目前看，这个任务似乎不难，但是想起之前在戊级灵境里的教训，江姜心中微微发紧，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余弦略微垂眸，今天的江姜好生正经，他都有些不认识了。
可是.......眸光微微闪烁，江姜真的不会抛弃他么？
“那便多谢师父。”
余弦俯首对着江姜揖了一礼，脑袋上忽然多了一只手。
江姜一脸慈爱地摸了摸余弦的脑袋，笑容高深莫测：“乖徒弟，那便同我签个契约好了。”
余弦讷讷抬头，就见江姜手中拿出两张泛着金光的契约纸。
虽然江姜平日里总喊着没钱花，但江姜的行为半点也不像是没钱的样子。
她手上的契约纸是特制的，与普通纸张不同，在这种契约纸上写下的契约，若是违反，便会遭到雷罚。
虽然这种雷罚比起修士渡劫时候遇到的雷劫弱很多，却也能让人吃些苦头，甚至损失几年修为。
制作这种契约纸，需要很多名贵材料以及咒术加持。
这种契约纸在黑市上，一张可以卖到至少五百灵石，可就这段时间，江姜已经拿出了不下百份。
江姜掏契约纸的随意程度，超乎他的想象。
“签下这契约，你生是千云宗的人，死是千云宗的魂，灰飞烟灭也得是我千云宗的渣渣。”
听着江姜的话，余弦的眼睛亮了亮。
雍王府容不得他，这两年他漂泊在外，才发现王府外面的环境不比王府好多少。
万仙门每年都会组织各宗门下山历练，目的就是捉妖。
余弦是半妖，大多数时候和常人无异，他甚至还有四灵根修仙体质。
可他知道，他身上是有妖气的，所以只能四处漂泊，躲避着那些捉妖的修士。
江姜手中的契约，表面上看起来像是要将他绑在千云宗，实际却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让他可以安心留在千云宗。
少年余弦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他眼角微微湿润，什么都没想，直接在契约上按下了手印。
“你也不看看？”
“我信师父。”
江姜满意地点点头:“这世间，只有师父最可信，对了.......”
“嗯？”
视线扫过余弦的那双好看的眼睛，她一脸诚恳地问道：“鲛族哭泣是不是有鲛珠啊？”
余弦一怔，心一凉：“我是半妖，哭不出鲛珠来。”
看着江姜一脸可惜的模样，余弦心生无奈，这女人终于原形毕露了。
“那你会织鲛纱么？”
“.........”
“你那漂亮的大尾巴，能做衣裙么？”
“滚出去......”
“我可是你师父！你得尊师重道，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啊。”
“你可闭嘴吧！”
余弦把江姜推出了门。
关上门口，余弦连忙查看契约。
确认契约除了不得为恶之类的条款，并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要求后，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还好江姜没有将无商不奸的理念贯彻到他的身上。
想起章墨羽白给了江姜一万灵石，还乐呵呵地帮江姜数钱，他就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女人真是惹不得。
指尖摩挲着手中的契约纸，他唇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个弧度：“师父.......”sxynkj.ċö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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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余弦赶出来后，江姜回了自己院子。
她不满地嘟囔道：“不就是问问嘛，我作为千云宗掌门，不得为宗门创收，我也不容易啊。”
今夜来回走了这么久，她又困又累。
褪下外衫，正打算休息。
“嘎吱——”
门开了。
入目是一道月白色修长的身影。
穆江宇抬步进屋，手中还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白瓷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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