坍塌的房屋那边，尘灰渐落。
这边周遭一片静默。
王洪彻底明白自己大势已去。刀口舔血的人，事发后会是什么下场，再清楚不过的。
可这一刻面对这个小姑娘，他竟然控制不住的遍体生寒。
三营的人，有不少是他的心腹，但知道这件事的不超五人。壹趣妏敩
他足够谨慎细致。
这样的事，如果他能够一个人完成，就绝对不会让第二个知道。
没人敢再出头了，容辞的目光移回王洪身上，“你不说也无所谓。三营的人既然对你这么忠心耿耿，那就陪你一起以死谢罪吧。”
包括王洪在内的场上人，除燕辛和苍术零星几个人听到容辞的话毫无波澜外，齐齐惊炸一团。
王洪：“成王败寇，今日我事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这些弟兄们他们并不知情，还望留他们一条活路。”
容辞两次出手，每次都仅一招，如果王洪还不懂得放低姿态，那就妄为飞霞山寨的三营统领了。
容辞不说话，就只是看着王洪。
而边上人群已经骚动起来。
“王统领，你……你真的出卖了大当家，背叛我们山寨?”
“怎么可能？为什么？”
“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王洪并不愿意回答，他甚至连看都没再看寨里的兄弟。
他在容辞的目光下明白这个小姑娘是铁了心要揪出所有有关的人。
白令翊那个小子，当真是找了个恐怖高人啊。
一丝一毫的活路都堵死不放过。
而这时，有三人主动站了出来，无惧无畏得仿佛他们是为了什么正义大业慷慨赴死一样。
“不用问了，是我们。”
三人中，有两个人是三营的，剩下那个人竟然是从一营出来的。
把一营的人惊得懵圈了半天，脸如杂菜色。
曹统领这人，表面看起来就是最反对白令翊的人，平日对这个大当家基本毫无敬意不说，三天两头没少要和白令翊动动手的。壹趣妏敩
就是典型最像反派的角色。
然而人家实际是外冷内热、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模式。
哀其荒唐、怒其不争，要说对山寨对大当家，那也是顶一份的赤子之心。
那是打最凶的架，交最深的情啊。
他们一营的人不说上下个个都有曹统领这份对大当家的热忱赤诚，可也没差啊。
“阿司，你你你……”被叫阿司的青年，他旁边的青年应该是和他交情很好的，这时候的神情是难以置信的慌乱和一抹受伤。
“你也是……”
“是。”一个字，阿司倒是坦荡。
“抱歉，苗之，让你失望了。”他其实是王洪捡的孩子，是王洪养大的孩子，却故意在年少时混入那堆被山寨救的人里，成为山寨救的人。
叫苗之的青年顿时就怒了，冲他吼，“你道他娘的歉，我不听这个。我就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的命是山寨救的，我们能在这里好好的有吃有喝是大当家给的！你背叛山寨，你要毁了这里？”
阿司和王洪一样，紧闭嘴巴一字不吭。
白令翊在落花村遇伏，雷虎寨的人重伤了落棠、南晨他们，阿锦为此也死了；而紧接着燕先生又传回大当家伤重难治的信息。
十年，飞霞山从来就没有过这么惨重的损失。
如果不是燕先生严令暂时不能轻举妄动，他们早就杀入雷虎寨了。
结果他们伤亡惨重，是因为他们山寨出了叛徒？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你说啊！”
苗之激动大吼，噼里啪啦猛揍阿司，拳头落个不停。
一营和二营的人大多都像他那么激动，群情激愤。
“叛徒！”
“杀了他们！”
“砍了他们的头挂在寨门楼，以儆效尤！”
“五马分尸！”
没有一个山寨会允许有叛徒。
咒骂讨伐声，拳头和吐沫星子一起往叛徒几人身上招呼。
王洪承受着雨点般密集的拳头，再次笑了，笑得很大声，笑中又含了泪。
他不辩解，不求饶。
山寨的领导层沉默着，那沉默是憋屈的、难受的、五味杂陈的。
束素英眼有伤痛，气恨交加，心如刀割。
呸，他们一群劫财劫物、世不相容的土匪，会有什么好心肠，还懂伤心难过？
她不难受，她*他大爷的。
观台上的燕辛动了。
他走了下来。
激愤的大伙儿看见他，慢慢安静了下来。
燕辛在王洪面前站定，双手交叠，“王统领，你是寨里几十年的老人了，寨里的兄弟都很敬重你。但是走到这一步了，我想我也不需要多说什么了。”
王洪脸上青紫白红交加，他人老了，干瘦，不像曹统领多肉，不然这会儿应该是鼻青脸肿的猪头。
大家都很生气，失控中，下手自然不会讲轻重。
“我想，我应该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了。”
“王统领，前寨主于你有恩，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藏得那么深。当年你也很不满前寨主，行动的时候你也没有反对，为什么却又因此对大当家怀恨在心？”
以致十年隐忍，只为一日报仇。
飞霞山寨的前寨主原也是个绿林好汉般的人物，后来却因为儿子的死，性情逐渐变得古怪，阴晴不定。
最后更是变成喜怒无常的疯子，稍有不满就杀人；外出劫道也全然没有道上规矩，要学雷虎寨那一套，老弱妇孺都不放过。
当年白令翊在事态发展到不可控之前，干脆利落地先下手为强，并且血洗了一批死忠前寨主的，和一批趁乱想分解飞霞山寨的人。
之后接管了飞霞山寨。
王统领露出了几分恨色，“寨主变了，不适合再当寨主。让他退位，我同意。可白令翊不该杀了寨主。”
“我同意？我能不同意吗？白令翊那人的性格我看得清，我当时要是反对，那就和那些被他血洗的人一样，十年前就去见阎王了。”
燕辛听后，沉默了片刻，“王统领，恕我直言，前寨主当时那个样子，死，对他才是解脱。”
前寨主当年还中了外人的毒，那毒无解，除了让他在非人的痛苦折磨中生不如死，直至枯竭而亡，没有任何办法。
“那又怎么样，我只知道白令翊杀了寨主，我就要给寨主报仇。”
燕辛又沉默，也懂了。
都过去十年，十年里王统领隐藏得无人觉察，那么十年后的此时再说什么，也无意义。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一念生，一念死；一念狂、一念痴。
而十年卧薪尝胆的忍耐力，不愧是两朝元老。
十年的潜伏，他等到了这次的好机会。
“你要为前寨主报仇，可因为你传消息给雷虎寨，我们寨的兄弟也死伤惨重，你认为值得是吗？”
“赔上这几个年轻人的命，你也一样认为值得是吗？”
要报仇是真的，爱护这个山寨也是真的，那对这些孩子亲自栽培的心呢？
就是假的了么？
王洪的脸色青中透绿，他抬了眼，又缓缓地低回去。
一丝悲哀闪过，终是变成了绝望。
一字不言。
燕辛暗自叹气，场上一片沉默，大家心情都太复杂了。
一线寒光过，王洪人头落地。
容辞把刀哐当一扔，转身。
“燕先生，支个人领路，我去雷虎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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