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座里沉默无声，楼下大堂阵阵喝彩。
故事悲惨凄惨苦惨，长点儿心的人听着，大概这会儿不哭个稀里哗啦，也得红个眼眶。
再不济也得唏嘘感叹一声，“唉，实惨。”
容辞表情都没有变过，她坐下时是什么样的，这会儿就是什么样的。
没有非黑即白，人是善与恶交织的合体。
她不会对宴无归评论任何。
“你对我说这些倒灶事儿，和楼下那个人有关系？”
你看，这就是姑娘，世间的恩怨纷扰、悲欢离合都好像和她无关。
当然了，楚峥说这些也不是为让她同情宴世子。
世子当年的遭遇，是值得怜悯，可当日姑娘砍他一条臂，也自然有她的道理；
没有杀他，也一样有她的道理。
世间的人与事，有时候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而很难划出清楚的对错界限。
楚峥依然没有直接回答容辞，而是继续缓缓说道，“当年平西王府的惨剧，这世上知道的不过几人。朝廷想以平西王府的丑闻毁了平西王府，可他们错算了世子骨子里的疯劲。”
平西王府的惨剧，死的不止是郡主一人。老夫人气死了；大公子面对真相也痛苦难以自容，最终也自杀以赎罪。
妾氏所求一切只为儿子谋前程与荣誉，儿子都没了，她求得的就只剩鸡飞蛋打一场空。
即便世子不杀她，她也已经死了。何况世子也不可能放过她。
要是大公子没有自杀，世子当时只怕也一样会弑兄。
当时的世子完全疯了。
滔天巨恨，王府上下在场的侍女小厮杂役、连同京城那批官员，全被他一一屠尽；
他绝不会让他的妹妹死后也不得安宁，哪怕他日下地狱，不得超生。
无论是造反还是同归于尽他都在所不惜。
可宴无归十年前就到了这地方。也就是说不管是造反还是同归于尽，当年的他都没有成功。
楚峥：“因为平西王的阻止，宴世子当年和王爷决裂，自此离开了西北，来到这儿。”
郡主死了之后，王妃也长病，亦自此不再见人。
宴世子远离故土，千里迢迢来到南方，他走到大炎朝国土离北地最远的地方。
当年是王妃亲自相送。她是母亲，不会看着自己儿子被困死。
“世上没几人知道平西王府的惨剧，你却知道得这么清楚。宴无归亲自告诉你的？”
楚峥和宴无归之间的关系，算是一种很另类的知己。
宴无归要报仇这件事，肯定是毫无疑问的。楚峥是大炎朝的臣子，但他的态度可不像是将宴无归视为逆贼。
楚峥忠的是天下百姓，谁坐皇位，朝代叫什么，他根本不在乎。
好了，她眼前这个也是身在朝堂心在汉的“反骨仔”。
楚峥笑笑，“姑娘好眼力。在我来泰州之前，我在刑部任职。”
“世子花了很多年时间调查当年那个药的真正来源，让我帮了些小忙。”
那药其实已经消失在宫廷深处二十几年了。据查在二十几年前，后宫曾有一位贵妃出自古部族，那部族专擅用毒和制药。
毒和药的奇巧精深，为世间少有。壹趣妏敩
为替自己儿子争夺帝位，拉拢势力，那位贵妃曾用当年谋害了世子和郡主的那种药算计一位重臣的千金。
没想到那个千金虽然是文臣千金，却有将门骨气，即便让贵妃得手了，也没有妥协，反而是当朝状告，为自己讨公道。
重臣曾是皇帝太傅，和皇帝有师生之谊，得知后大为震怒，又有各方夺权皇子落井下石，贵妃和她儿子最终都被废。
而那药也成了禁忌，被焚毁不留，从此不得再提。
二十多年后，再次出现在后宫，显然当初是被有心人私藏了一些，并让太后因缘际会挖到了蛛丝马迹，弄到了手。
“容姑娘，京城那边有很多人要世子死，可他一直怨恨的平西王却不会看着自己儿子死。”
“姑娘断了世子的手，虽然世子压着不让消息传出去。但这事瞒不久的。”
“平西王远在西北，暂时倒也不用急着考虑他。可楼下这个，却是近在眼前的。”
楚峥终于说到这次见她的重点了。m.sxynkj.ċöm
“我知道姑娘有通天彻地之能，无惧任何。可是姑娘应该也不愿意总是没完没了的厮杀。”
“楼下这位叫顾云骁，他少时从军，在平西王麾下一路摸滚打爬，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十五岁就封将了，有活阎王之称。”
“说起来，世子与姑娘之间的事本该与他无关，他也不会管。可偏偏和泰州的土匪扯上关系。”
“这麻烦想撇，姑娘也撇不掉。”
容辞略一思索，就有了结论，“他痛恨土匪。”
尽管知道容辞聪明绝顶，楚峥还是忍不住笑叹，“和姑娘说话真是舒心。”
“顾公子是宁远候的、私生子。”楚峥罕见地顿了顿，“他母亲当年受宁远候所欺骗，被诓做了外室。”
“后来发现真相，他母亲愤慨带着他离开了宁远候，独自一人在一个小村子抚养他。”
“有一年，村子里进了土匪，他母亲背着他奋力跑出村子；后来为保护他，独自去引来土匪追踪。被土匪凌辱至死。”
话点到这里，容辞就明白了。
活阎王痛恨土匪的意念不会比宴无归痛恨皇室少。
宁远候正室所出的儿子是个扶不起的败家儿。宁远候见自己的私生子这么有出息，几年前让他认祖归宗上家族族谱，顾云骁也回去了。
当然不是因为他想认回那个渣爹和继承侯府，他纯属就是回去恶心那对正室母子的，气死他们不偿命。
并且，毁了侯府。
有仇不报，怎么可能是活阎王的风格。
用夏楹的话形容，这货是个非常嘴贱又痞贼的、欠削得不行的玩意。
顾云骁少有英名，朝廷又急需人手重用，宁远候做着让他光宗耀祖的梦，几乎对他有求必应，他简直是前途无量，光辉灿烂。
但他谁的面子都不给，他就爱剿匪。
以前在外从军打仗，但凡所过之地有土匪，他必定顺手给削了。
后来朝廷把他召回京，给他升职，他一点都不开心。没有土匪打，浑身不舒服，开心个屁。
坐牢都没让他那么痛苦。
死活熬了一年，得知楚峥要调任泰州，他听闻泰州土匪凶残猖獗，立马屁颠颠上书也要求到泰州驻守。
可巧了，泰州上任的知府和守将，一个被土匪干掉了，一个被搞得降职调离了，活阎王再发挥他的不要脸精神，把当朝首辅磨得都烦死他了，忍无可忍把他踢到泰州。
楚峥和顾云骁在泰州半年，剿匪理念是南辕北辙。
顾云骁对土匪的政策就是杀光，不接受投降和招安；楚峥则实施怀柔政策。
虽然两人官职品级一样，但自古文臣是比武将“高贵”一些的，所以实则顾云骁是要听楚峥的。
虽然大部分时候根本不可能。
但在土匪政策这事上，楚峥绝不赞成杀光，是底线。
“他来了半年，憋屈得要疯了。就想着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反击我。”
“姑娘断了世子的手，可是让他师出有名了。”楚峥含笑，那笑里带了几分无奈的感叹。
“他这些天就追着我要逼问出白令翊藏身在哪，他认定是我徇私情放走了白令翊。”
顾云骁以为宴无归的受伤是白令翊的手笔，平西王世子竟然受如此折辱，简直岂有此理。
他要出兵铲平飞霞山寨！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世子多好呢，要为世子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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