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挺好的。”
在那些远去的沉重和悲惨记忆里，横贯在山洞两人之间的沉默中，最终以容辞的这句话做了结尾。
平西王据说是个举世无双的大将军，自他年少时一战成名，把北地部国入侵掠夺的土地一一收复，自此就结束边关一直以来反复争夺、烽烟不息的局面。
大炎朝北地再没有丢失过寸土寸地。
他的儿子，不管是什么样的人，至少敢作敢为，不虚伪。
挺好的，清楚他要是再惹她，她依然劈他不留情。有这样的自觉性，他省事她也省事。
容辞说完这句话，就站起来。
她得出去洗洗手，吃了这些山果，手上黏了汁液。
崖底风光美不胜收，正是春色绚烂的季节，花红叶绿，到处都是生机盎然。
容辞踏出洞口，到河边洗手。
忽然一阵骚乱声传来，转头就看见顾云骁从林子狂奔而出，身后两道如梭身影追杀得紧。
骤然一见容辞，顾云骁又是抱怨又是欢喜地大吼，“丫头，我们运气不太好，这帮龟孙玩意先找到我们了。”
顾云骁现在是双手一脚伤残人士，容辞看见他最后一跃，单腿蹦弹朝她这边方向扑来，然后就地一翻滚，滚在她脚边。
难为他，竟然还能很快又蹦起来。
容辞往他伤腿一瞥，血又渗透他的衣裤，白费功夫了。
汹涌剑气当空劈下，容辞捏着顾云骁肩头一片衣衫将他拎起来，在他的惊诧声中将他扔出了一边。
气得他狂吼，“你丫的就不能先告诉我一声——这也太暴力了，我是伤号！伤号！”
容辞侧头避开剑锋，来人能都没看清她的动作，便发现她两指凭空捏住了他的剑锋。
“锵”一声清响，剑梢竟然回弹，弹向后面的来人，同时容辞一手抓住那人的肩膀，再劈手夺了剑，当胸一脚把人踹向正爬起来的顾云骁那儿。
“把人抓住。”她冷声一喝，紧接着手提夺来的剑，“当”一声和后面迅速再飞袭回来的剑对上。
“只有两个吗？”容辞逼视那人。
后面顾云骁骂骂咧咧，“明知我的手不能用剑！操，龟孙子你竟然那么阴毒，往哪踢呢。要断老子子孙——”
容辞余光瞥见他只能单脚和那人交手。
糟糕，忘了这事。
现在的活阎王战力，就剩那只脚，有点惨。
容辞一剑横扫，把和自己对手的人远远打飞。再回剑又一道横斩，把压得顾云骁左支右绌的人轰出去。
顾云骁落一口气，额头渗汗，粗喘着想抬手去擦，猛然记得他的手不能用，脸又黑了。
“操！”
宴无归这时也走了出来，战斗已经结束，他静静地看着现场。
“你醒了。”顾云骁向他打了声招呼，就一屁股坐一旁休息了。
容辞扯了两条山藤，把她打晕的两人绑了扔在一旁。
顾云骁的视线神鬼囧囧跟着容辞移动，不好意思了，他没手，绑人这种工作还是得容辞干。
“这两人，有一个武功甚至在我之上……你到底是不是人啊。”小阎王匪夷所思地感叹。
早就想说了。
武功高不奇怪，可高成这样，不是变态就是怪物了。
第一次见面，她一掌把他劈晕了；第二次见面，更凶残，他看她杀那些药人，真的就是徒手劈脑袋。
活阎王平生杀敌无数，都没见过她这路数的。
他看着都觉得有点渗。
顾云骁没指望容辞会回答，他现在多少了解这人什么脾性了。
可没想到容辞看了他一眼后，竟然一本正经回答说，“我是不是人，我自己也不知道。”www.sxynkj.ċöm
顾云骁：“……”
莫名感觉她意思好深沉呢。
*
没多久，楚峥总算是带着他的人、顾云骁的人和宴无归的队伍一起到了。
顾云骁的人在昨夜遭埋伏，意识到形势不利时，就传了信号。
楚峥召集人马，赶到埋伏地容易，要寻找下悬崖的路则是费了一番功夫，兵分好几路。
护卫宴无归回北地的人，为首的灰衣男子是他来泰州后、跟在他身边十年的心腹了，急急上前下跪请罪，“世子，属下来迟了。”
身后所有人唰唰整齐统一下跪，“参见世子！”
苍术也随同楚峥一起，他走到容辞身边，轻轻颔首，“姑娘。”
“可有受伤？”
苍术摇头。
于是容辞没话了。
有两个军医匆匆过去给宴无归和顾云骁看伤。
四周都被警戒起来。
楚峥朝容辞微微点头，静静站在一旁，等军医给宴无归检查身体。
顾云骁嚷嚷了一通，目光盯到苍术身上，眼底风暴凝聚。
仿佛要把人盯出千穿万孔来。
楚峥看见，叹气。
走近，关切地询问他的伤情，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结果顾云骁近时期都处于对他的反感中，吊起一边眼斜觑楚峥，“咱们还在绝交中，离我远点。”
当他没脾气不成，三番两次不是算计他就是欺瞒他，不给这病秧子一点颜色瞧瞧，他活阎王的名号白叫了。
楚峥：“……”
这狗东西心眼小起来也跟针一样小。
生死险关里走一遭，还记得那点破事。
“你别忘了，人家可是出手救你了。”
“闭嘴！”这话简直就是直接戳活阎王的逆鳞，顾云骁脸更难看了。sxynkj.ċöm
要被土匪救，他心梗塞都给气出来了。
楚峥不再说话了，每次都这样，但凡涉及这话题，说什么都没有用。
他第一次和顾云骁谈到这问题时，他说不是每一个土匪都罪无可恕，为什么就不能放过那些无辜的。
顾云骁哑声回答：“土匪害死我娘，我为什么要放过他们！”
在顾云骁眼里，土匪没有好东西，土匪就是该死。
他娘亲死的那个雪夜，是他永远的梦魇。
不管时光可以淡化那个夜晚多少的片段，满天的红光，炙烤得钻心的皮肤，迎面而来的刀光，男人和女人们的惨呼……
唯有一件，那就是他娘亲在那群土匪身下惨死的模样，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会让他在噩梦窒息中冷汗淋漓地醒来。
那个噩梦，注定永远缠绕他一生，不得解脱。
而每当顾云骁看见土匪，就仿佛当年那一刻再临，他的恐惧、愤恨和疯狂都会千百倍放大。
甚至能吞噬他。
军医检查过后，夏楹他们领头开路，护卫簇拥着宴无归和顾云骁，一众人离开崖底。
容辞和楚峥殿后，没有立即跟上。
“段天鸿这个人，你了解多少?”容辞问。
青崖山的土匪头头，曾经是行伍人。从昨夜看来，他当初落草为寇只怕也是一个局。
“他最初是从庆王府出来的。后来投身行伍，先后跟过两个将军，最后到了安王麾下。”
“后来因犯事被逐出军队。”楚峥回答道。
“这世上不想世子活的人，并不止皇室。虽然目前看来皇室嫌疑最大，可到底是谁，还需要时间查。”
换言之，段天鸿到底听何人的命令，并不好判断。
“青崖山就交给你处理了。”涉及官府和朝廷皇室，容辞还不想淌进这些浑水里。
楚峥明白她是要他帮抹痕迹了。
昨夜那些人可是知道有人出手救了宴无归和顾云骁，夜深黑暗，容辞的身手也不会让他们有机会看清她长什么样。
“姑娘，云骁可有冒犯到你?”
容辞抽身要走，楚峥突然问。
容辞转过脸。
楚峥无奈一笑，“姑娘，这世上有些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以自己的方式，守护自己心里的光。”
“在这个过程里，既有可能挽救一些人，也有可能伤害到一些无辜的人。”
像宴无归，像顾云骁。
容辞和他对视片刻，转身继续离去。
“没有。”她抛出了两个字。
除了聒噪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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