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寒是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掉进白小老的坑里了。
他拿过一式两份的合同看了看，上面的字迹清隽，蝇头小楷，是女子的笔迹。
白小老笑呵呵道：“这是小竹儿帮我写的，怎样，好看吧。”
耶律寒看着这官方文书，又听得是古竹写的，面色缓和许多，可还是心痛问：“你一进门就打算从我这里套东西？可我要是不答应呢，没有按照你想的走呢？”
白小老摸摸脑袋，其实他也不知道，反正师父说，耶律寒一定会同意的，而且还会让他参与战斗，连耶律寒会用到的说辞都猜的差不多。最后古竹说，谁被算计都不会开心，所以她亲自写的合同，让他带着。
于是就有了之后的种种。
现在回想起来，他师父真神，不，人家本来就是神。他徒儿也聪明，对耶律寒的脾气一猜一个准。
看耶律寒的眼神就跟看女婿差不多。
耶律寒看白小老懵懵的状态，也不再问什么，翻了翻合同里的内容，让人取纸笔和红泥，签字画押，一式两份。
白小老搓手看完整个流程，觉得很有仪式感，想着以后收徒弟，要不要也弄得隆重一点呢？
这边签字完成，沈湛才进来。
膀阔腰圆的身形往门口一站，好像一堵黑墙，遮住了所有光亮。
他威严的身姿倒映在耶律寒眼中，是慈父的象征，立刻走过去，拱手，“义父。”
随后看向管家：义父还病着，你怎能让义父随意溜达？
管家摊手：将军要看您，我也拦不住啊。
但凡将军过去数年能听他的劝，身子骨也不至于如此脆弱。
“行了。”沈湛翁声打断他们的眼神交流，“本将军想做什么，谁能拦得住？”
他走到上座，正视眼前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敢闯敢拼，无畏无惧，即便自己一身伤，也要带领军队过上好日子的自己。
老了，真的老了。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斑白两鬓，沉声问道：“耶律寒，你在我面前，把你的想法重新说一遍。”
“义父……”
“说！”
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将军下令，就算是咒骂天庭的话，也必须说。
耶律寒攥了攥拳头，先给单膝跪地，“义父，孩儿不孝，有了大逆不道的想法。但孩儿是穷苦人出身，孩儿想做的事情很多。孩儿不想让全军将士跟着我们一起受苦，孩儿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想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让义父过上好日子。所以，所以……”
他看着沈湛，脑海里全是自己遇到义父后，义父教导他要忠君爱国时的样子。
他担心义父会不开心，担心义父会再次被他气的晕过去。
他不想让义父伤心，可也不想辜负了某人的期望和自己的决心。
正当他犹豫之际，白小老一手按在他肩膀上，死死的按住，死死的捏着他，送给他一个“还有我”的眼神。
蛊毒并非全部用来害人的，有时也可以救人，因此幽兰国的大夫统称为巫医。
若沈湛真的气晕了，白小老可以治。
耶律寒重重点头，鼓起勇气对沈湛道：“义父，我想好了，我要做皇帝，做幽兰国的皇帝，推翻昏庸的皇帝。义父，您，您支持孩儿吗？”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很弱，很弱，甚至不敢抬眼正视自己威风凛凛的义父。
怕义父的巴掌会扇到他脸上，再丢给他一句话：“异想天开！”
可是等了许久，他都没有等来义父的苛责，他心越发的慌乱，不得已抬眼去看，却见义父站在自己面前，双手撑着膝盖，微微俯身，朝他伸出一只长满老茧的粗手，说：“怎么不相信自己呢？你说的很好，想法也不错，义父为你感到欣慰，也支持你，支持你做的决定。”
“义父？”耶律寒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来对自己严格，就在前不久还对自己做法不满意的他居然说支持他？m.sxynkj.ċöm
老天爷，这是什么福运？
沈湛皱着浓黑的大眉毛，以前二人唱反调，他倒越战越勇，这回他让步，儿子怎么呆愣了？
“傻了？不愿意？不愿意那就……”
“愿意！”耶律寒控制不住自己的欢喜，孩子般大声重复，“我愿意。义父，谢谢你支持孩儿，谢谢你！”
父母死了都不会哭的沈湛这会红了圆圈，浑浊的眼珠被水雾包裹着，亲手扶起耶律寒。
大掌从头顶摸到双臂，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他不善言辞，认为行动才是最好的证明，直接拿出自己的将军令，塞进耶律寒手中，“孩子，不要让我失望。你要是敢输，就不必回来见我，我也没有你这个义子。”
白小老听了不可思议，才刚转到正轨上，沈湛总算有点父亲该有的样子，怎么下一瞬就又回到原样了呢？sxynkj.ċöm
真不明白沈湛的脑回路。
不过耶律寒很开心，这才是他的义父，铁血的汉子。
他没有推脱，将将军令握紧，“义父放心，孩儿是您的儿子，一定不会让您丢脸。义父，您也要等孩儿回来。”
“去吧。”沈湛大手一挥，却是自己先行离开。
做了多年的主帅，他知道征战中最怕还有一项：后院失火。
将军府就是耶律寒的后院，他不上战场，就必须要稳住大后方。
白小老认为，经过这场幽兰国战争的洗礼，他觉得自己前几年都白活了。原来做人可以有惊心动魄的经历，才会觉得人生充满惊险刺激，等年老回想起曾经，才会觉得自己一生圆满。
禁军首领全程属于旁观者，他见证了沈湛将军和耶律将军的父子情，见证了一代帝王之崛起，见证了幽兰国历史上第三次大的政变！
而他，终将成为其中的一份子，成为辅佐耶律寒登上龙椅的重要功臣，成为伴随耶律寒征战幽兰所有疆土，收复幽兰以南岛屿陆地和大片海域的大将！
史书上终有一笔将他记录在册，以供后世子孙瞻仰，后世学者品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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