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颂转过身,看着叶行川,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叶行川放在她肩头的手,她不知道怎么说自己府上没有足够的柴火。
周颂的手碰到叶行川的手背那一刻,叶行川仿佛是被烫了一下,快速地将手抽离,用一种疏远而克制的语气说道:“你的屋里和外面一样冷。”
周颂张张嘴,刚要说什么,苏姨又走了进来:“小姐,柴火已经送到二夫人那里去了。”
叶行川闻言,问道:“苏姨,这屋里那么寒冷,为何不多添些柴火?”
苏姨看看周颂,见周颂没有什么表示,便面露难色地说:“唉,不是我们不想烧,是没有那么多的柴火啊。”
叶行川睁大双眼,这种人家的小姐,绝不可能为出穿住行发愁,怎么周颂反倒活得还不如自己呢?
“是不是柴房发配错了?我这就去柴房讨要。”说罢,叶行川便雷厉风行地转身推门,幸亏苏姨拦着,不然叶行川肯定很快就跑到柴房去了。
“哎呀,叶公子,你有所不知,”苏姨急急忙忙地说道,“不是柴房发配错了,这是大夫人吩咐的,每年都这样。”
“什么?!”叶行川停住了脚步,惊讶地说道,“每年冬天都是这样过来的?”
“是啊,”许久没有说话的周颂开口道,“每年都这样,怎么,你要替我出头?”
叶行川神色复杂,再怎么说,周颂也是周家的孩子,大夫人怎么会如此对待她,甚至连周老爷也放任这种行为。
周颂是个女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威胁周家两个公子,更何况明年就要嫁人了,又何苦这样为难她?
“你需要么?如果你需要,我会替你出头。”叶行川答道。
周颂冷笑了一声:“罢了,被别人知道你为我做这种事,周诚可不会放过你。”
她站起身,将叶行川的披风脱掉,说道:“苏姨,我陪你一起去柴房。”
她走到叶行川身旁,将披风披在叶行川肩头:“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
说完,苏姨打起一把油纸伞,两人撑着伞,慢慢走进风雪中。叶行川看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心含不甘,暗骂周颂“好心当作驴肝肺”,只能偷偷跟在她们后面。
周颂和苏姨每年都去柴房,若是每年都被拒绝,那还好说,她们早就不会去了。可那些下人偏偏用周颂这个“便宜小姐”来满足自己的优越感,心情好了就给她们,心情不好,就不给。阴晴不定,以此取乐。周颂也知道柴房那群下人的脾性,她虽咽不下这口气,但为了不破坏家庭和睦,只好逆来顺受,忍气吞声。
周颂觉得,忍过今年,等她来年春天参加武林大会,一定会改变,到时再扬眉吐气也不迟。
柴房里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子看管,老头子自己身上裹着棉袄,蜷缩在角落,面前火炉烧得正旺,旁边又一壶小酒,老头子正呼呼大睡。
“这柴房里怎么能烧火啊!”苏姨叹了一句,上前将那老头子摇醒,“老张头、老张头!别睡了!”
这样喊老张头根本没反应,只是哼哼两声,又打起鼾来。
苏姨也见怪不怪,朝他耳边喊了一声:“火炉翻了!快起来救火!”
苏姨刚喊完,老张头就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什么?!水!快来人啊!救火……”
他慌慌张张地到处乱窜,最后发现根本没着火,才注意到眼前的苏姨。
“苏玥!你在这瞎闹什么?”老张头年纪大了,说起话来声音早已沙哑,佝偻着身子,又要走回角落睡觉。
苏姨知道老张头老眼昏花,耐心地提醒道:“你看看谁来了?”
“谁?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打扰老头我睡觉!”老张头不服地喊道。
周颂只好出声提醒:“老张头,你可还记得我?”
一听周颂的声音,老张头才注意到周颂,连忙说道:“小姐,这是又来要柴火了,是吧?”
碰上老张头,是极其幸运的。所有下人中,只有老张头不怕周王氏,对周颂一视同仁,会给她应有的尊重。老张头或许是年纪大了,脾气有些古怪,其他下人都不爱和老张头在一起,就会留他看管柴房,这倒是方便了周颂。
“是啊,大夫人今年给的柴火比往年都少,真是苦了小姐了。”苏姨叹道。
“呸!那个毒妇,以为生了两个儿子就母凭子贵了?我看可不一定!”老张头一边骂,一边转身为她们数着柴火。
“老张头,这话可说不得,你不要命啦?”
“有什么说不得的?反正我这把老骨头就剩脑袋没入土了,我怕什么?!”
苏姨和周颂相视一笑,无奈地耸耸肩,老张头一直是这样,很多人都把他当做个疯老头,只要她们知道,老头只是真性情,越活到老,就越活得真实。
他年轻时老伴就去世了,也没有一儿半女,大半辈子都在周府上,他也没什么可牵挂的。
“老张头,那就多谢……”
“谢什么?颂儿,大冬天的,你怎么不待在卧房内,跑到柴房里来啊?”
周颂还没道完谢,周王氏竟然出现在了柴房门口。
周颂一见她来了,连忙行了一礼:“回娘亲……”
她刚想说自己府上柴火不够,苏姨就抢先开口道:“大夫人,都是下人愚笨,不小心让柴火受了潮,用不了了,只能来柴房重新领些柴火。”
“哦?”周王氏微眯起眼,将刻薄写在了脸上,“这应该怪你办事不牢,颂儿,你也是,怎么自己的下人也不好好管教?”
“苏姨年纪大了,做事偶有纰漏,还望娘亲莫要怪罪……”
“你是在说,我不体恤老人咯?”
周颂知道周王氏生气了,急忙跪下赔罪:“不是,是女儿管教不力,还请娘亲责罚。”
“哼!管什么老人孩子,下人就是下人,犯了错就要受罚。”
“夫人说的是,还请夫人责罚。”苏姨说道。
只有老张头悠闲地坐回角落,惬意地喝了两口小酒,还不屑地发出几声嗤笑。
周王氏也清楚张老头的德行,只凌厉地往他身上瞥了一眼,示意他噤声,然后又转过头来,俯视着周颂。壹趣妏敩
“你知不知道,每年府上的开支都是经过精打细算,发配到每个府上的物资皆一视同仁,你这般浪费柴火,还想来柴房索要,你怎么这般不懂事?!”
周王氏越说越愤慨,越说越义正严词,仿佛她从没有克扣过周颂府上物资一样。
周颂低着头,她气到瑟瑟发抖,却处于理智,默默忍受着。
她不是没有反抗过,但下场绝对不会好,甚至比冬天没有柴火还要糟糕。
叶行川躲在后窗处偷看,周王氏明显是在仗势欺人,他从未见过周府上其他人比周颂过得更惨,就算是下人也比她过得舒坦。
他原本以为按照周颂的性子,一定会坚决地站起来反抗,但他还是高估周颂的决心了。
不过据他观察,如今的周颂确实也没能力直接招惹周王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这不意味这他就愿意袖手旁观。
周颂只能低声下气地说:“娘亲教导的是。”
“教导的是?我看你就是管教得太少,日后嫁人我都觉得丢人!张家少爷看得上你真是你的福气!”周王氏狠狠地说道,又转过身去,说道,“你跟着我走。”
周颂知道,周王氏又要借题发挥了,只是在心里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
周王氏带着自己的下人刚转过身,就正好撞见叶行川,周王氏和叶行川接触不多,但也知道他是周老爷和周诚身边的红人。
叶行川见到周王氏,行了一礼:“在下见过夫人。”
周王氏点点头:“你怎的也到这里来了?”
“过来领些柴火。”
如此简单的回答,周王氏也没怀疑,只是说道:“原来你还没拿么?快去吧。”
说着,周王氏领着人要走,却被叶行川拦住了:“夫人,还有一事。”
“什么事?”
“大少爷曾经交待过我帮忙照看小姐,这种事,无需妇人亲自动手。”
周诚可没这样吩咐过他,不过明里暗里确实暗示他盯着周颂,叶行川这样说也不完全算撒谎。
这像是周诚会下的命令,周王氏也没有起疑心,她想了想,确实觉得费时费力教训周颂有些不值当,况且她怎么也要顾忌身为正室的脸面,若是交给下人处理,倒是方便些。
于是周王氏点点头,应允道:“我知道了,正好今日我也有事要忙,那就交给你了。”
说完,又对周颂说道:“明日你要记得来请安,冬日虽寒,可不许赖床。”
“是。”
周王氏总算走了,她这番话,不过是在提醒叶行川,明日请安时,她自然会查看周颂是否被“管教”到位,这是在提醒叶行川,也是在提醒周颂。
她毕竟在这周府摸爬滚打数年,赶走无数周老爷身边的莺莺燕燕,还在这里掌管财务大权,绝对不是吃素的。
叶行川和周颂虽然看似阵营不同,但毕竟都是年轻男女,难说他们不会厮混在一起。
周王氏确实是猜对了,但他们也有办法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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