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晚上,我一如既往的做着梦。
虽然说是梦,但更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回忆那样。那是我写的小说得奖后、第一次的新书发表会。
【我真的很喜欢你的作品。】头部是蚂蚁的人不断动着口器说:【尤其是身为主角的儿子在最后发现,杀死母亲凶手其实是患有精神分裂症的自己那边。】
我没有回应,而蚂蚁人自顾自的继续说:【我好想要知道为什么你可以写出这样的故事。】
我仍然没有回应。
【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你可以写出......】
闭嘴,我在内心想着。我抽出藏在书中的手枪,对着蚂蚁人一枪又一枪的开。
但是。
‘听说很多作家都会把自己的事情写成故事呢。’
伴随着金属高速摩擦般的不协和音,一团黑影覆盖上蚂蚁人的脸,嘲讽般的说着:‘你,究竟在写着谁的故事呢?’
你,究竟为什么可以写出那个故事呢?
伴随着不协和音的逐渐增强,周围的一切迅速崩溃,世界快速坠落。
醒来后,我满身是汗水的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好像刚刚被人追杀过似的。过了好一会儿后,我才用力以拇指按住眉间,试图缓和强烈的头痛。m.sxynkj.ċöm
......我受够了。
好想要就这样逃得远远的,逃到梦与痛苦都追不到的彼方。要是苏俐不在的话......
等等。
苏俐呢?我看了一下床的旁边,发现苏俐居然不在。是去上厕所吗......?无论如何,是个好机会。我从我自己的包中拿出藏着的刀子,蹑手蹑脚的朝着阳台走去。
只要对着颈动脉横向一抹,一切都能结束。我感觉全身发烫,兴奋的不能自己。
我已经撑不下去了。
我将刀子反握,对准自己的动脉。我先用拇指确认了自己的脉动之后,才缓缓的将刀刃逼近。
现在。壹趣妏敩
现在!现在!就是现在!
......喀啦。
刀子掉落地面的声音让我的血液一瞬间凝结冷却。
“……你想干嘛?”
后方。
苏俐不知何时已经在那边了。她抱着膝盖、背靠落地窗坐着,望着我的眼神中尽是混浊的黑。
那个视线让我联想到许茜夏。
“嗨,伊丽莎白。”我视线往上一抬,对着刚刚把我刀子弹开的白色翅膀打招呼。
看苏俐那黑眼圈……恐怕她完全没有睡吧?我可以理解,毕竟忽然发现我的抑制能力其实并不是完美的。恐怕是彻夜未眠吧?
“你一整晚都没有睡吗?”我望着濛濛亮的天空,微笑说着:“要不要喝点热……”
“不要露出那种……”苏俐低声说着。
“嗯?”
“……不要露出那种噁心的假笑!”苏俐瞪着我说:“让人看了心里就烦!”
我维持着笑容,眉毛微微挑高。
“我……”
就在我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苏俐倏然打断说:“你要说些什么我没兴趣,你的自杀理由我也不想明白。”
“……”
“只是,不要以为我会轻易让你去死。”
苏俐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势示意我回到房间。如果我拒绝,也只会被翅膀强行拖入。
“系听尊便。”我做作的弯腰、鞠了个没必要的大躬后,嘲讽苏俐一般的回到房间之中。
哈。
你跟那些人,一点区别也没有。
寻找狄亚贵的情况相比以往显得简单许多。不只有地址,甚至还有联络电话。
目的地位于本地。
不过,这么名字,我有些熟悉,很熟悉很熟悉很熟悉,可是,我却忘了。
“为什么不要直接打电话把人约出来?”
在前往火车上,苏俐不解的询问着。她咬着指甲,显得相当焦躁。
“先把人叫出来不是更快吗?”苏俐问着:“顺便在电话里要求对方把关于许早寒和许茜夏有关的资料准备好,不是可以省下很多时间?”
虽然在不久前我们才闹点不愉快,但苏俐似乎没有放在心上,而我则是巧妙的隐藏起来。
“苏俐。”我微笑说:“你还记得那个狄亚贵与许早寒的关系吗?”
“不就是父女吗?”苏俐不解我为何如此发问。
“不只是这样。”我摇头说着:“你忘了吗?最初早樱去早恩那边的时候浑身是伤,早恩说过她有遭受家暴。”
“我还是不懂你说这个要干嘛?”苏俐皱起眉头。
“如果你是狄亚贵,会怎么看待表明说要来找自己询问关于早寒事情的陌生人?”我用手指弹着放在膝盖上的狄亚贵资料。“一,刑警。二,代替过世妻子过来痛扁自己的好兄弟。三,只是单纯为了寻找治癒天使症可能性的无害两人组合。”
苏俐露出腹痛般的表情,她总算理解问题所在。
“如果他带着情报躲起来就麻烦了。”我调整坐姿后说:“最好的情况就是突袭拜访,让他连躲的机会都没有。”
“他应该住在很糟糕的地方吧。”苏俐不屑的说着:“搞不好还是流浪汉呢。”
看来苏俐很讨厌狄亚贵。这也不意外,但从目前得到的资讯来看,这个人又家暴又抛妻弃子,实在是个无法让人喜欢的家伙。
到达的时候,已经快要晚上了。我和苏俐在到达老人所给的地址时,都不禁露出愕然的表情。眼前出现的是看上去非常高级的透天建筑,完全无法和脑中想像的狄亚贵联想在一起。
“他不是个抛妻弃子的烂男人吗?”苏俐颇有些不悦的说着:“过得未免太过滋润了吧?”
“虽然跟品性无关,但我当初也不认为他会是这么富有的人就是了。”我摇摇头后说:“总之,不管他富有与否,该做的事情不会改变。”
按下门铃之后,我们立刻听见仓促的脚步声。看见门开之后出现的那人,我忍不住叫出声音。
眼前这人我认识。
他有着一头显眼的酒红色长发,绑成马尾垂在脑后。身材高窕如模特儿……就算现在穿着的是条纹睡衣,还是给人一种强烈的时尚感。
他看见我,先是露出些许疑惑的眼神,接着马上眉开眼笑的叫到:“西瓜皮!”
苏俐转头看向我,脸上露出全世界最疑惑的表情,头顶浮现全宇宙最巨大的问号。而我则是一脸尴尬的说:“嗯,好久不见,菜咕鲲。”
我终于想起来了,他就是我一直要找的人,我的伙伴。
听见我这番话,苏俐的表情从疑惑变成看智障的迷惑眼神。
“这是笔名啦。”红发男子愉快的说着:“我们很早就认识了,从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说起来,已经十多年不见了吧?”红发男子笑说。
“是啊……”我苦笑说:“我万万没有猜想到你就是狄亚贵。”
“欸?”红发男子……狄亚贵眨眨眼睛,这才回过神说:“看来你的记忆,有些衰退了,是在怎么回事?”
“先不说这个了,我是从别的管道得知你的地址的。”我耸肩说。
狄亚贵虽然不解,但他本来就不是那种喜欢深究的个性。他随性的说:“进来吧。”便把门大大扬开,丝毫没有顾忌。
“所以……”进入玄关后,苏俐狐疑的说:“你们真的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确实是呢,我们可是好朋友啊。”狄亚贵哈哈大笑说。
虽然不想要承认,但我的确就是他的好朋友,我心里还好很多的问题,比如他之前为什么消失了,去哪里了?但现在不是时机。
知道我不想多说,狄亚贵也不深究,他转头望向苏俐。
“说起来,这位小姑娘是你女儿吗?好可爱啊!”狄亚贵望着苏俐说。
“才不是!”苏俐气呼呼的说,她似乎不喜欢被这样错认。
狄亚贵笑容僵住一秒之后,立刻拿出了手机,画面上一瞬间显示一一零。
我马上面带笑容的按住他拿手机的手。
“不,不是你想像的那样。”我笑着说:“现在要报警还太早。”
“可是你的动作有点熟练!”狄亚贵愕然的说:“你真的不是绑架犯吗?我可以相信你吗?”
“是的。”我停顿了一下后,严肃的说:“严格来说,我觉得我才是被绑架的那一个。”
我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苏俐面带笑容的望着我,同时用手摆出威胁的动作。真是的,我就说我才是被威胁的一方吧?
“对了,你们要喝点什么吗?”狄亚贵拍着大腿说:“这里没有什么饮料可以选,茶类的话只有红绿加高山,汽水是可乐和沙士,想要甜的有可尔必思和……”
“够了够了。”我连忙制止从大型冰柜里接二连三抽出饮料的狄亚贵。
“我要椰果奶茶!”苏俐举着小拳头说:“全糖!”
狄亚贵微微一笑,似乎很喜欢苏俐的热情,接着便绕过黑胶唱片播放器往厨房走。仔细一看,这个广大的空间里到处都是类似转动式电话、街头电玩游戏机、大同宝宝和思乐冰机这类很有质感的古物,大概都是特地找来的收藏品吧。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我又说不上原因。
狄亚贵把我们的饮料摆到桌上,接着自己把超大的啤酒杯随意甩在桌上,咕噜咕噜倒入大量可乐。
“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吗?”
“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我思索一下后说:“我们会来这里,是因为许早恩先生的介绍……这样的话,你该能大概猜到我的来意吧?”
听见我说出这句话,狄亚贵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有些愉快的笑容。看见他这样的表情,苏俐则是显明的表现出不爽的情绪。
“这样啊,是因为早樱的事情吧?”狄亚贵叹了一口气后,说:“那你们是要代替岳父来痛扁我一顿的吗?”
“不是。”我摇头说:“我是为了寻找许早寒的踪迹而来的……说起来,你知道许早寒这个名字吗?”
我忽然想起,许早寒这名字是许早樱把她带到早恩那边之后自己取的名字。在那之后狄亚贵和早樱早寒母女二人毫无联络……的样子。
“我知道啊。”狄亚贵哈哈笑说:“那个寒字是我和早樱当初设计的十六个名字之中的第五个。狄寒太难听了,所以才会用她的姓氏。”
“……欸?”面对与想像中完全不同的狄亚贵反应,我有些愣住。这个人的笑容中没有任何阴霾也没有悔意,开朗中带着害羞,就像是个大男孩在讨论喜欢女孩的模样。
“说起来,早樱你也认识啊。”狄亚贵对着我说:“笔名叫做‘山樱不语’,大家都叫她不语。”
听见狄亚贵这样说,我脑海中立刻出现一名头发遮住眼睛、身上总穿着黑色外套手插口袋的阴沉女性。
那个人就是早樱吗……我只看过早樱被许早恩画出的上吊模样,一时之间无法连结。
狄亚贵嘿嘿笑着,从旁边一堆收藏品中拿出一个小盒子。小盒子一打开便出现一幅画。伴随着狄亚贵转动盒子侧边的机关,图画啪啪啪的由上而下地置换着,是简易的动画玩具。
那么,这个简易动画中拨弄耳边头发的阴沉女性,想必就是早樱了。这样看下来,的确是跟早寒看起来非常相似。
“……不对啊。”我皱起眉头,在经由狄亚贵提醒之后,我脑中的回忆逐渐复苏。“你不是一天到晚被不语学姐嫌弃吗?”
印象中眼前这个人总是被那个阴沉的学姐各种嫌弃各种瞧不起。
“那是一种爱情的表现!”狄亚贵抗议到。“越是被蔑视男人就会越加成长越加兴奋,你还是小孩不懂啦!”
接着,狄亚贵开始兴高采烈的谈论起早樱的事情。
我的记忆也随之被唤醒。
大学时,就经常看着这两个人宛如相声般的相处方式。大概谁也都不会认为这两人是情侣吧?感觉更像是某种有默契的老友那样。
我摇摇头,将注意力拉回来。
狄亚贵的态度……和我所想像的不太一样。远远不如预期,这人不是对早樱暴力以对吗?为什么能够这样平心静气地侃侃谈着关于早樱的事情?
而且,家暴。
这样一个悠闲烂漫、个性开朗的大男孩,会作出家暴这样的举动吗……?我眯起眼睛,决定快速切入话题。
“不过,我们要问的并不是关于早樱的事情,而是关于早寒。”我打断狄亚贵。
“你们想问关于早寒的事情啊……”狄亚贵一听,情绪明显的低落下去。他抖着脚,有些愤愤的说着:“说实在的,我知道的应该不会比你们多。我也是在三年前那两个小鬼来拜访的时候才知道原来早樱过世了。”
“两个……小鬼?”我疑惑的问。
“一个当然是早寒。”狄亚贵哼声说,用手指拉着眼尾模仿着。“另外一个是一头红发、眼神邪恶的女孩子。大概是她的女朋友吧?两人一直牵着手。”
听起来是许茜夏。
也就是说,直到三年前早寒前来拜访之前,狄亚贵一直都没有关于早樱和早寒母女两人的消息。这样计算起来,假设狄亚贵和早樱是在搬走和我失去联络后不久产下早寒,那么当时早寒的年纪大概是落在……和我分开的十六年减去中间这三年,大概在十三岁左右吧?
姑且不论时间的顺序。
不太对。
狄亚贵的态度让我感觉到某种违和感。
“姑且不管那些。”狄亚贵摆手说:“岳父有没有要你们带什么口信之类的?早樱的遗书啦什么的。”
“没有……”听见这话,我才终于明白那违和感的真面目。“你怎么……”
我话语未落。
“你怎么好像对你的女儿漠不关心?”
苏俐从旁插话,把我想说的话说走了。
狄亚贵斜眼看着我,眼神中带着责备。他对于苏俐插口似乎不很开心。
“从刚刚开始我就很疑惑。”苏俐皱着眉头说:“从早恩伯伯那边听来,你是一个对妻子暴力相向的混蛋。但是从你谈论妻子的语气听来,你又像是很爱着她那样……我不知道这在家暴者中是不是正常的,但我还是很疑惑。而且为什么你对早寒的事情像是很没有兴趣似的?”
听见苏俐这毫不掩饰的指责,狄亚贵眯起了眼睛。
“虽然说我一开始大概猜到了啊。”狄亚贵叹着气说:“你那个样子实在太明显了,你跟早寒都是。”
“什么……?”苏俐疑惑的皱着眉头。
“你啊,是天使症患者对吧?”狄亚贵冷酷的说着,并指向苏俐身后的大背包。我脑中忽然回想起旻欣的叙述:许茜夏和一个背着大背包的女生离开了……
狄亚贵也见过早寒那副样子,理所当然知道那是天使症患者隐藏翅膀的手段。
“虽然说你们一直在问许早寒的事情,但其实你们是想要知道许茜夏的下落吧?”狄亚贵伸了下懒腰后说:“如果要找早寒的话,我那岳父岂会不知道他下落?说吧,你们两个为什么要找许茜夏?”
我和苏俐沉默不语,都不知道此时是否该率先发话。狄亚贵看来似乎误会许早恩知道许早寒的下落,不过这不是重点。现在要如何应对狄亚贵?
最后我还是紧张的发言了。这时候不说明,根本无法推动对话。
“许茜夏身上握有治疗天使症的关键。”我吞着口水说:“这就是我们一直追寻她的理由。我们想要治好这孩子的天使症。”
听见我说这话,狄亚贵像是非常开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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