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发觉身边的景色一下子就变了。

  模糊,一切都变得极为模糊,触眼所及,仅是一块一块斑斓却柔淡的色块。

  原本倾泻而下的雨水也忽然消失了,耳边传来的风声亦是难以言喻的古怪,似乎风也被调得浓稠了。

  她被临渊拉著,伏在一只不知名的兽上,那兽驮著他们,卖力的跑著。

  临渊苍白着脸,将嘴靠近那兽的耳朵,轻声嘱咐了几句,那兽奔跑得更加迅速,风亦刮面生疼。

  苗苗回头望,竟然已望不见那李严等人的身影,莫说人影了,四周连一件能够辨别的景物也没有,一切氤氲朦胧,恍似一场古怪的梦境。

  她忽地眯起眼,心中一震。壹趣妏敩

  四周并非什么也没有,她忽然看见远远的有几道影子似乎从地下爬了起来。

  那似乎是人,却又模糊难辨,偶尔有风吹过,他们的身形也会被吹得随之变了形状。

  临渊也看见了他们,眉头又锁得更加紧了。

  那些人影一个接一个的出现,一个一个的均向他们逼来。

  苗苗虽然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却隐隐约约的觉得不安。

  又奔一阵,人影逼得更加近了,到了近处,他们的五官却仍是模糊一片。

  苗苗害怕起来,叫道:“他们……他们过来啦!”

  临渊头也没回,只道:“抓住我,千万不可松手。”

  苗苗依言抓紧了他,只听临渊一声呼哨,两人身下的兽应声跃起,苗苗只觉得自己彷佛腾云驾雾一般腾空而起,吓得正要叫,却被迎面而来的大雨给泼了一脸,呛得她咳个不住。

  斑斓的色块,浓稠的风,诡异的人影在转瞬间消失不见,大雨仍然倾盆而下,他们置身在一条不知名的小溪旁,连著那只奇怪的兽一起,各自滚了一身的泥沙。

  临渊半截身子浸在溪水中仰天躺着,天空中的雨丝不断落下,打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

  他喘了几口,心想,这可真得歇一歇了。

  他便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暮色已浓。

  他勉强支撑著起身,才发现自己盖着一件粗布衣服,却是苗苗日前买了要替换的。

  苗苗自己则抱着膝盖缩在一旁,一见他醒来,眼圈儿便红了,却拼命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可算醒了。”她抹了下鼻子道,“哪有人像你这样,说昏就昏,也不打声招呼。”

  临渊心想这话真是好没道理,但见她的嘴唇都冻得青了,身上还是那一件湿衣裳,便忍住了没说。

  他支撑着想坐起身来,却觉得胸口一阵闷痛,又颓然躺倒,只问道:“这是何处?”

  “你忽然就昏了过去,我好容易才找到这个山洞藏身,我怎么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苗苗语气中仍有丝埋怨。

  “阿毛呢?”

  “你说那只……那只东西吗?”苗苗实在叫不出那兽的名字,便向洞口处一指,“在……在那儿呢,好似在看门。”

  临渊半支起身子一望,果见阿毛在洞口朝外而坐,暮色之中,依稀只能见到一个胖胖的屁股墩儿。

  洞内一时寂静无声,两人对望了一眼,均在对方脸上看见了尴尬之色。

  事已至此,已经瞒不下去啦。

  两人心思一般,苗苗想的却又多了一层。

  倘若临渊知道了自己一直骗他,他又会如何呢?

  两人对视片刻,临渊忽道:“妳想先说吗?”

  “说什么?”苗苗垂下头,呐呐的道。

  临渊一脸莫名其妙,道:“还能说什么?那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追妳,妳又为什么跑出来?”他顿了顿,道,“倘若妳还不想说,那也无妨,我可以先说我的。”

  他说的话很直接,半点也不委婉,然而这样的说话方式,不知为何,却让苗苗心里舒服了许多。

  “那我先说了,你……你听了可不许生气。”她绞著衣角,偷眼望著临渊。

  临渊奇道:“我几时跟妳生过气了?”

  苗苗又低下了头,心想你就算不生气,也绝不想再跟我一起走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好吧,那我便什么都跟你说了。”

  黑暗之中,苗苗缓缓说了起来。

  娘在她五岁时过世了,此后她就被舅舅甄天扬给收养了。

  她已经不大记得娘的容貌,但她听甄府的老长工与嬷嬷们说起,都说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当年要向甄家提亲的人之多,简直要踏坏了甄家的门槛。

  她没有爹爹,她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爹是谁,娘也没对她说起过。

  她问过舅舅,舅舅一向疼她,但那一日却罕见地发了脾气,让她以后不许再问。

  除此之外,在甄府的日子可说是平顺安稳,她小的时候性子野,也真闯过几次祸,但次次都仗着舅舅舅妈疼爱,也没人真会罚她。不仅如此,在她十二岁那年,舅舅和舅妈更将她和表哥的亲事定了下来。

  她很喜欢表哥,表哥生得很俊,功夫也好,对她更是温柔,一向无论她要什么,表哥都会设法为她办到。

  对她而言,这一世就是这样了,她会嫁给表哥,在南化过上一世安稳的日子。

  这样的安稳,一直持续到了数日前那个美丽却清冷的春夜。

  她本已睡了,睡梦中却忽听“咚咚”几声,她披衣起身,推窗一看,却见是庭前所种的梅树结实累累,几粒青梅落到了屋顶,有落地的声音。

  月光如水,月色下梅枝斜出,若非梅花已凋零,便正合林和靖“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之句了,然而落在地上的梅子,却是青绿如豆,甚是可爱。

  她看了一会月色,正欲伸手拉上窗子,却忽见院外一人身影一闪而过。

  她看得很清楚,那人是表哥。

  这么晚了,表哥不睡觉,却在做什么?

  她好奇心起,便即披衣越窗而出,偷偷跟在表哥身后,看见了他走进了舅舅的书房。

  夜深露重,书房里的灯火却是通明的。她忽然有个顽皮念头,心想我躲在牆角,冷不防的吓他们一跳,倒也好玩。

  她便悄悄地蹲在了牆角之下,果然便听见书房中传出了舅舅与表哥的声音。

  “苗苗可睡了?”

  “睡了。”

  “这几日,她可有什么动静吗?可曾起了疑心?”

  “没有。”

  “再过数月,便是她十六岁生辰了。咱们熬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那一日,可别在这最后关头翻了船。”

  “儿子省得。”

  “我这样说,只因她的血脉非同一般,你没见过她父亲,你不明白她所继承的血脉有多么霸道,倘若她届时察觉出不对,你我父子多半死无葬身之地。”

  “我们自能制她。”

  “很好,咱们以后每月都能从她身上取血,不出几年,那样强大的血脉,便由你我父子继承了。”

  苗苗彷佛置身一个醒不过来的噩梦之中。

  她所听到的这一番话委实太过荒谬,无论是谁来告诉她这么一番话,她都被斥之为胡说,偏偏却是她自己亲耳听见了的。

  她想起舅舅和表哥素日的疼爱与宠溺,险些便要吐了出来。

  她想起也很疼爱自己的舅妈,舅妈知不知道这件事呢?

  正当她这么想时,舅妈的声音也在屋裡响了起来:“你们爷俩别只顾著说话,宵夜都要凉了,边吃边说吧。”

  那个夜裡,苗苗越牆而出,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狂奔。

  旭日初升之时,她发觉自己来到了灕江之畔。

  破晓时的春江是那样的美,她忽然觉得,在这里死去似乎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

  于是她就这么去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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