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纤柔的手掌,轻轻抚过刚硬冰凉的金属。
那只巨鼎也不知何物所铸,绿沉沉的,其上的花纹都已斑驳,看上去古老已极,甚而有些破旧。
然而仅仅只是轻拂而过,便能感觉到这看似安静的铜鼎,内部却似有嗡嗡鸣动之声。
怜奴双手扶鼎,她身后五名侍女已然端然坐定,人人身前都已放置了一应香炉、炭火、香料等调香之物。
眼见远处隐隐有一股黑气蒸腾而起,怜奴淡淡回头,道:“可都备好了?”
“是。”五名侍女一齐应道。
“这香你们已经调过多次,当无甚难处。”怜奴道,“只是我催阵以后,无暇顾及你们,你们还须得多加留意,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五名侍女又是齐声答应。
怜奴望着她们,轻轻叹了口气,道:“调香是门大学问,你们只学了这么些时日,便要你们助我调香,委实太为难你们了。不过,这一剂香实在太过复杂,凭我一人之力,催阵与调香并行,终究是力不能及,说不得,只好让你们帮衬着些了。好在你们每人只分调一味,应当不致大错才是。”
侍女们纷纷道:“我等必定竭尽全力,绝不犯丝毫错误。”
怜奴点了点头,回过身来,又对住了那鼎,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玉盒,甫掀盒盖,一股香气,便即飘散开来。此香清冽,似是花香,又似是药香,闻者莫不精神一爽,通体舒泰。
那玉盒内盛着淡绿的粉末,怜奴用葱管似的指甲,挑起些许,将粉末撒入了鼎中。
她所挑的分量甚少,合上玉盒之后,那股香气登时淡了许多,若非细心嗅闻,几不可觉。
然而,就在下一刻,那股清新冷冽的香气,忽尔大盛。
鼎中那些许的粉末,竟尔发出了极浓的香气,比适才玉盒掀开之时更加浓烈百倍,倒似整只鼎都盛满了粉末似的。
怜奴退开两步,凝神片刻,盘膝就地而坐,静静闭上了双眼。
她身后的五名侍女见状,亦宁定了心神,挑动香料,开始调香。
五个香炉,不多时,便升起了五缕轻烟。五缕烟气的色泽各自不同,赤、黄、青、白、黑,五道烟气袅袅升起,此时山风吹拂,烟气甫冒,便给风吹散,五种不同的香气,眼见便要混在一起。sxynkj.ċöm
就在此时,仿佛虚空之中有一双手,将那缥缥无定的烟气一把捏住了一样,那五道烟气忽尔一凝,便如五道丝线一般,笔直向上升腾而起,任凭山风如何吹拂,那烟亦绝无半点飘动,只是朝天直指而去。
五道烟气本来一齐直直向上,到了离地数尺之处,却忽然从中一折,同时向鼎中射去。
五名侍女眼现钦佩之色,她们受怜奴指点经月,见她沉静少言,向来极少展露妖力,便是指点她们调香,也只以口述为主,因此便是她们这些给怜奴选中亲传的人,也不知道怜奴究竟实力如何。
此时一见,她们登时大为钦服。
以妖力而言,她们个个都有一战之力,然而要向怜奴这般将妖力控制得如此完美,能凝轻烟,更能分运五道妖力,分向五处而去,那着实不是件易事。若换作她们,只怕光是要凝聚烟气,便已不易,而要将五道烟气分别凝聚,分别运行,那更是不可能了。
怜奴的妖力,与其说是强大,倒不如说是精纯凝练到了极点。
瀛洲妖,果然名不虚传。
只见那五道烟气将将射入鼎中,黄、青、白、黑四道却忽尔停住,仿佛凝结在了半空之中一样,而那道赤色的烟气,则直直的窜入了鼎中,与原本就馥郁已极的香气融合了在一起。
那香气陡变,鼎亦发出了轻微的震动之声;紧接着,怜奴催动妖力,黄色的烟气亦射入了鼎中,香气登时又变。
如此,五道烟气先后入鼎,香气亦先后变了五次,鼎中的震动嗡鸣之声亦越发响亮,在最后一道黑烟射入以后,却阒然静了下来。
一股绵密悠远的香味,缓缓自鼎中缭绕而出。
怜奴闭目细辨这股香气,片刻之后,原本微蹙的眉间,终于稍稍松开了些,额际却已隐有汗珠微现。
此时远方山脚之下的黑雾已然直冲天际,开始向着青丘弥漫过来。
微风之中,已然带上了一股极是细微难辨的腥臭。
怜奴倏地睁眼,身子不动,右手却往地面上拍了下去。
铜鼎之下,山壁之上,四道早已布就的阵法,那些线条纹样,俱都如同燃烧一般,炯然明亮起来。
这山峰绝顶之上,大风骤起。
原本静静向地面上落下的细雪,蓦地被狂风卷起,向着天际远远飙去。
三面石壁之上的三道阵法,使得大风狂作,而鼎下的圆阵,则使得鼎中的香气勐然蒸腾而起,恰好遇上向外肆拂而出的大风,登时向外远远送了出去。壹趣妏敩
那一道狂风向着青丘山脚直卷下去,后劲非但不衰,且更有愈吹愈劲之势,不偏不倚的,向着海蛇结着的圆阵吹去。
那数百人所围的圆阵,阵中正自冒着浓浓的黑雾,本来向着青丘漫去,此时被这股大风一吹,登时不再向前,反倒向后倒退,弥漫开来。
那黑雾本是海蛇剧毒所化,此时尽数散入了海蛇军中,虽则人人惊怒,却也不惧。
然而随着黑雾而来的,也有那股香气。
弄彝脸色倏变,尚来不及发令,只听得海蛇军中多人叫唤了起来。
“这是什么香味?”
“唉哟,这香气有古怪!”
那结阵的数百人首当其冲,只觉得浓香触鼻,脑中勐地一阵晕眩,却连叫唤也叫唤不出来,“咕咚”、“咕咚”的声响接连不断,尽皆软倒在地。
结阵之人倒地,阵自然也就破了。
弄彝脸色阴沉,极目望去,目光亦穿透了层层山林,远远落在了青丘之后的那处山冈之上。
一道浅蓝色的身影,正自慢慢站起身来,袅娜而娉婷的立在山崖之侧。
虽则看不清面目,亦无一言相接,弄彝却感到脸上一辣,黄瞳怒睁,面纱下的容颜亦隐隐扭曲起来。
那道身影,明明只是安安静静的立在那里,却是居高临下,让她自觉屈居一截。
她真真是恨极了这种仰头看人的感觉。
“果真好手段!”她咬牙道。
“弄彝这下,只怕气得不轻。”
苍阙站在青丘之颠,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白珩与他并立,两人的衣袍都给这阵大风吹得翻飞不已,听闻此言,他只淡淡一笑,却不接话。
苍阙想了想,终究难以置信,叹道:“我海蛇数百人所结之阵,一个瀛洲妖便破了。难道血脉之差,竟然一至于斯?”
“血脉的差距固然是有的,”白珩微微一笑,道,“然而地利之便,器物之利,这无一不是制胜之要。”
“嗯,地利之便我明白,”苍阙点头道,“那个位置,确是选得好。然而器物之利......”他沉吟半晌,问道,“那个巨鼎,可有何特异之处?”
“此鼎还是我特特的向朮夷借来的,险些没给他埋怨个半死,”白珩微笑道,“这朮夷是何人,而这鼎有何用,你总不致想不出来了吧?”
苍阙一怔,心下登时恍然。
“好本事,”他讶然笑道,“竟连神农鼎都给你借出来了,毋怪高下之势,判然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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