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一名剑眉星目的白衣青年,手提长剑,气宇轩昂,面带微笑地背着包袱出现在了洛城门外。
他一手插着腰,一手扶在额间,张望这严丝合缝的城门,眉毛一上一下,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他朝着城墙上站岗的小弟子大肆招了招手,喊话道:“嘿,小兄弟,能否开门放行?”
小弟子身型纹丝不动,闻声只丢给他一枚冷漠的眼神。
白衣青年顿时如临大敌,他抱住脑袋,浮夸地焦虑起来:“他竟然不认识我?难不成洛城已被他族攻占,已然改头换面?那白家可还在,我家岚岚可还安好?”他泪水顿时喷涌,趴在城门上痛哭流涕,一面砸门,一面将他认为重要之人的名字挨个儿喊过。
这时城门上探头下来一名管家模样的人,一下便将这个在城门外撒野的青年认了出来,惊喜道:“白少爷您终于回来了,老奴在此等候多时了。”
白檀糊着满眼的泪水可怜兮兮地抬头看了自家管家一样。
管家尴尬地笑了笑,心想他出去历练一年多,怎么还是这么个不值钱的样子。
白家少爷寻历归来,立即叫吩咐打开城门。管家疾步从城楼上下来,一把接过少爷的包袱,笑脸相迎,对其嘘寒问暖。
时隔一年,白檀走在洛城街上,觉得与离开时热闹的景象相差甚远,貌似萧条了许多。他方想向管家询问这些奇怪之处,一抹身影迎面而来,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兜头扑面,在见到他的相貌时,他怔忪了一瞬。
与此人擦肩而过时,他通身一僵,仿佛被一股紧密的力量紧紧挤压,让他无法动弹。
他扭过头去观察他挺拔的背影,神色凝重地喃喃道:“这个人……”
管家察觉他神色不对,连忙接话:“怎么了,少爷?”
白檀:“这个人……长的挺英俊的嘛。”
“……”
管家:“少爷,咱还是赶紧回家吧,老爷夫人正翘首以盼呢。”
白檀举手,“不急,在此之前,我要先去趟缙云学院。”
管家放心不下,便陪同他一道前去学院落牌。寻历架上就数他的名牌摆放时间最久,已积了一层薄薄的灰。他瞧见不远处挂着缙云岚的名牌,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名字,“真不巧,她偏偏不在。”
管家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白檀将牌子取走后,又转道去了秋试报名处。他会选择在此刻回归也是为了参加学院举办的大赛,在他家岚岚眼前展现自己这一年来修炼的成果,然后求娶她,共同迈入婚姻的殿堂,再生上几个孩子……
他浮想联翩地傻笑出声,从怀中掏出一张报名表交了出去。
负责人接过,看了眼上头的日期,当即便将其打了回去。
白檀从美梦中豁然清醒,指着上头的九月十五的日期据理力争。
负责人推着他的手指往年份上挪去,翻了个白眼,“您瞧瞧,这是去年。”
白檀如梦初醒,尴尬地挠了挠脸颊,“对哦,我去年也打算参加大赛的,没赶上。”
管家在旁暗自叹气,他家少爷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他挺身而出,卖了卖老脸,“现在报名还来得及吗?”
那负责人阴阳怪气地嘀嘀咕咕:“来得及,黎氏都能参加,还有什么来不及的。”手上也跟着动作起来,找出花名册与笔墨让他在指定处签字。
白檀在落笔前瞧见紧邻的“黎栀”二字,用的是繁复陈旧的字体,像个食古不化的老头子。不过这个黎姓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这个姓在缙云可是禁忌一般的存在。
回家路上,他向管家提及此事。
管家想到这事与缙云大小姐牵涉甚深,他家少爷又心系大小姐多年,若是此时告知他真相,恐怕会扰乱他的心绪。大赛在即,还是得稳定他的情绪才是。m.sxynkj.ċöm
“回少爷的话,并非什么大事。还是安心备战。待到大赛结束后,您自然便会知晓了。”
白檀深觉有理,便不再刨根问底,路过缙云府邸时,他停住了脚步,对着还未紧闭的大门,呢喃细语了一声。
“岚岚,我回来了。”
三日后,大赛照常举行。
当天一早,紧闭的城内,锣鼓喧天,彩旗飘扬,在萧瑟的秋日里打出一抹惹眼的热闹。
黎氏参赛这件事是被故意宣扬出去的。
黎氏向缙云投诚这事儿也被公诸于众。不过族会再三声明,黎氏投诚全因此前缙云岚对他们的示好与帮助,令其心生感动,故而愿意摒弃前嫌,携手与共。
百姓们对此议论纷纷。有人认为这是黎氏为了掩盖自己杀人的行径而不得已为之。亦有一群人认为黎氏在下一盘大棋,是假意投诚。缙云族会允许黎氏入城无疑是引狼入室。壹趣妏敩
然而缙云的态度比之此前任由百姓骑在头上拉屎撒尿的逆来顺受,变得强硬了许多。
缙云族长力排众议,拿出了一族之长的威严。严正声明不许洛城百姓再进行无组织无纪律的游行示威以干扰上层决策,否则严惩领袖,再视其他人情节严重程度依次惩处。为以儆效尤,抓了几个之前作威作福,兴风作浪的领头羊,丢进牢房住了几天。
一时间百姓不得不收敛嚣张的气焰,坐在家中,暗暗咒骂却又不能声张。
与此同时,之前顺利逃出城外的人陆陆续续又灰头土脸地跑回了洛城,说是外头世道不平,暴动不断。
尤其是玉城附近祸事连连,扶光周边山寨强盗大有猖獗之象,不断挑起事端,祸害民间。
如此一来,百姓们倒心软了。洛城忽然成了保护他们的参天大树,靠山似的存在,便也不敢再跟族会对着干了。反倒自觉地反省起来,开始说服自己。心想那起命案或许是外人所为,城门关闭是为了保护城民。
缙云执政多年,统领城中各族,表现得公正不阿,不偏不倚,没道理会为黎氏开后门,且想缙云大小姐当众下跪,那样声泪俱下,卑微乞求,实在不像是蓄意欺骗。或许其中真有隐情。
总之他们对待黎氏仍是戒备,但对于缙云族会,他们突然顺从得几近讨好。
故而学院大赛这日,百姓们也给足了面子,并未令其冷场。比赛还未正式开始,看台上便坐满了人。
有些事闲坐家中多日,感到无趣出来看热闹,有些人则是好奇那下山而来的黎氏究竟长得一张怎样可怕的嘴脸。
在洛城百姓以讹传讹的印象中,黎氏个个身高丈余,满身长毛,形同野兽。
故而当黎栀不言不语地站在擂台下方静静备赛时,无人将这个俊美的少年与丑陋凶残的黎氏联想到一块儿,只是被这个从未见过的漂亮面孔吸引住了视线,纷纷猜测他是哪家的好儿郎,竟如此深藏不漏。在洛城竟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多年都也未曾听说关乎他的半分传言。
底下问了一圈儿,没一个说认识。
黎栀皱着眉头走马观花地扫过看台上那一个个对他十分好奇的面孔,听着关于自己的窃窃私语,只觉得聒噪。
锣鼓齐鸣,第一场,剑试正式开始。
族会迫不及待想要见识黎栀的本事,故而特意将人调整了比赛顺序,将他安排在首位,由他开场。
黎栀轻松跳上擂台,脸上没有丝毫摩拳擦掌的兴奋或是面对敌手的紧张。他始终面沉如水,甚至在他的对手看来,他冷淡的眼神全是对自己的不屑与轻蔑,心底那股火气被挑了起来,显得干劲满满。
族长夫人恰在此时带着小女岫岫前来观战。二人为缙云岚悬心多日,幸得族长宽慰,告知她们具体情况。眼看峰回路转,岚儿名声得以挽回,母女俩也舒心了不少。故而今日出门散心的同时,也为同为参赛选手缙云崇呐喊助威一番。
岫岫指着台上的黎栀看呆了眼,拉着母亲的衣袖,迭声问道:“母亲,母亲,这是谁啊?您认识吗?”
夫人蹙起秀眉,举着帕子擦了擦鼻尖的汗珠,眼前这俊俏的脸庞令她感到陌生,但是他穿着的衣裳却是似曾相识。
她惋惜地摇了摇头,拉着岫岫在热火朝天的看场坐下。
一阵紧锣密鼓后,裁判浑厚响亮地嗓音随之响起。他正式地向选手与观众宣讲了比赛规则以及注意事项后,他挥动手中旗帜,拔高了音调。
“比赛开始!”
他话音刚落,锣鼓声紧紧接上,每一记鼓点都敲打在了观众心房上,不自觉将所有在场之人都卷进紧迫的气氛之中。
圆形的擂台上各站两人,在正式对战之前,选手需站在红线后向对手自报家门。
“洛城高氏,高检,请多指教。”说罢,他毫不客气地拔出长剑,剑指地面。
注意力来到黎栀这边。
他不紧不慢地闭上双眼,从容地运用感官,感受此时此刻天地间一切的鲜活。
飞鸟于头顶掠过长空,他依稀能听见羽翅拍打的声响。
空中弥漫着沙石尘土的干燥气味,以及树梢倾泻而下的桂花清香。
十月的风不算寒冷,但抚过汗毛时,却透着一股清爽却又凛冽的劲儿,果然是个很适合“动粗”的季节。
这便是空山之外的一切,是缙云岚从小到大司空见惯之物。
想来真是讽刺,原是她为了备战才找他做陪练,没想到此时此刻是由他站在赛场上。
从来都是她义无反顾地奔向他们,这次便由他……
他睁开了异样的双眼。蓝色的眼瞳在晨曦下显得异常清澈透亮。
“空山黎氏,黎栀,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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