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亥时已到。黎栀盯着窗外的明月逐渐高悬,眉头也越发蹙紧。他起身在屋里焦躁地打转,最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既然她不想回家,那他便出门去寻。
他快步来到缙云祠堂。门前挂着的两只灯笼已是熄灭的状态,他探头朝内观望,也并未见到半点光亮。壹趣妏敩
他敲门向守夜的小弟子打听缙云岚的去向。小弟子只说族长大人一个时辰前便离开祠堂了,至于去了何处,他不得而知。
黎栀略微一思忖,看向远处热闹的街道。这会儿夜市正是火爆之时。兴许是被拥挤的人海吸引,跑去人挤人了吧。外面的花头总是要比在家中面对无趣的丈夫要好的多,是吧。他如是想道,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小弟子见他神情冷酷,不禁打了个寒战。外头总是流传着族长与其丈夫的“风流韵事”,甚至有谣言称,缙云岚之所以如此厚待黎氏,是被黎氏族长的美貌所迷惑。而黎栀与缙云族长成婚一事也没少被人做文章,有的是人背地里说他吃软饭。
但只有少数人知道,不是缙云岚死缠烂打,而是黎栀痴心更甚。而这位强悍的黎氏族长如今究竟拥有多么恐怖的战斗力,恐怕除了他自己无人能知。这四年来,他不曾懈怠修炼,以致实力倍增。族内也曾估算过他的战斗力,结果令人目瞪口呆。
他一个人可以毁掉半座城池。
如此可怕的实力,令缙云族会十分忌惮。但好在有缙云岚的牵制,使得他的存在没有显得过于危险。因此族长耆老时常会问询缙云岚,他俩的婚姻状况以及感情好坏。生怕哪日,二人一个不和,一刀两断,黎栀向缙云挥刀相向,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大概他俩是整个洛城最不能容忍出现罅隙的夫妻了吧,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他们也算是收到了全城的祝福了。
所以当珠珠听到,缙云岚与黎栀这对可称楷模的恩爱夫妻出现感情问题后,她那颗向来平静的心也不由得加快了一下。她一面为其斟酒,一面借机向她探寻夫妻秘辛。
“不是我说你,那么个绝色的男人在家里等着你回去,你不用飞的也就罢了,你竟然还舍得晚归,真是暴殄天物。你晓得这城中多少女子羡慕你吗?”珠珠恨铁不成钢地训斥道。
“所以他们才一个劲儿猜测……嗝……是否是我用了什么龌龊的手段……嗝……逼迫黎栀就范?”缙云岚双眼迷离地拎着酒杯,含混不清地笑道。
珠珠诧异:“你原来知道啊。”
缙云岚咧出了一个骄傲的笑容,“体察民情是族长的工作之一。坊间的种种猜测我都知晓。可那又如何,作为族长给百姓们提供些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是应该的。”
“你倒是看得开。可既然你不是为这些流言蜚语而烦恼,那又是为什么喝起了闷酒。是在正事上与黎栀发生了分歧吗?”珠珠进一步问道。
缙云岚迟地缓搁下了酒杯,垂首盯着发亮的红木桌,一滴晶莹圆润的水珠云滚滚地落在了桌面上。
珠珠一时不察,只当是残留的酒渍,可当这桌面上的水珠越积越多时,她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你不会是哭了吧?”她伸出双手,将她藏起来的面孔抬起,一双盈满泪光的通红双目刺伤了珠珠的眼,那豆大的泪珠仍在不停地滚落下来。她委屈的像个孩子似的,发泄着最纯粹的悲伤以及深深依恋下的不舍。
珠珠感觉很不对劲,面对挚友不肯明说的烦恼,她感到十分焦急。
“小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黎栀犯错误了?他偷人了?还是他欺负你了?你别光顾着哭啊,你说话呀。”
显然在醉酒状态下的缙云岚完全爆发了她心中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她抛却了一切外在的盔甲,将内心最真实的一面以哭泣的方式表现出来。无论珠珠如何理智地劝说,询问,她只顾嚎啕大哭,并且迫切地希望一切的烦恼能随着泪水的流下而消失殆尽。
摧枯拉朽般的哭声在接连吓退好几位晚来的客人后,总算在缙云书店传出闹鬼传闻之前销声匿迹了。她顶着一张满是泪水的面孔“砰”得一声砸在了桌案上,震得杯碟叮当作响。
珠珠抽出堵塞双耳的纸团,无奈地看向这无从下手的局面。沈如一从楼上下来,躲在内门后,只露出了半个脑袋,压低了嗓音问道:“珠珠,没事儿吧?需不需要我派人将她送回去?”
珠珠还未张口回答,一道清冷的嗓音混着凄凉的夜风钻进了门。
“不必,交给我就好。”
黎栀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前,虽然他脸不红气不喘,但也不难看出他的眉宇间夹杂着焦躁。他不疾不徐地走向烂醉如泥的妻子,将抱了许久的披风罩住了她满身的酒气。因着在外人面前,他还是控制住了情绪。
“有劳了。”他不经意地向珠珠道了声抱歉。
珠珠忍不住向他透露了缙云岚反常的情绪,但并未从黎栀口中探知二人真正矛盾的因由。只是黎栀将缙云岚带走时,严峻的脸色甚至比冬月的夜风还要阴寒。
“骗子。骗我,躲我,是你最近兴起的兴趣吗?”黎栀对着背后已经不省人事的妻子,狠狠地抱怨起来。
月光将二人重叠的身影向前拉长,两旁的商铺有的早早关门打烊,有的仍在火爆营业,亮一段,暗一段,吵一会儿,静一会儿。光影交替袭上他们的面目,他稳稳托着背上的重量,总觉得每走一步,便会轻上一分。他不安地扭过头去,不断确认她的存在。
他忽然停下了步子,静静地站在街道中央。夜风从身侧呼啸而过,将他的怒火平息。他低下高傲的头颅,卑微地问道:“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酒醉不醒的缙云岚在听到这话后,陡然清醒了过来,她像个没事人似地将脑袋凑到前方,在他微微偏转过来的脸颊上使劲儿撞了一下。
“回家,回家。”她如婴孩牙牙学语般重复着简短的词汇。
黎栀重新迈起步伐,疑问仍在继续。抛开那些害臊的情绪,他直率地问道:“你还爱我吗?”
“爱,爱。”缙云岚瘪掉的语气像是在跟人打招呼。
黎栀并不欣然得到这个答案,但酒后吐真言这句话给了他些许安慰。
“那为什么不肯回家?”他趁此机会,决心一举将她的心里话全部套出来。
“我怕……我怕……唔。”她此刻神智似乎不允许她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黎栀却被这几个字刺痛了心,“怕我缠着你要孩子?”
这几天一切反常的现象总算追溯到了根源。
前三年,夫妻俩为先族长守孝,所以没有动过生育的念头。上个月,他回了趟空山,黎棠告诉他,黎梨怀孕了,他即将要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他自然是为兄长高兴的,可高兴之余也不免心生羡慕。
他与缙云岚亲密无间,互相从不掩藏心事。缙云岚也直白地表示,不希望夫妻之间有秘密。故而他下山回来后,便向她透露了自己的艳羡之情。他甚至没有直说自己想要后嗣,然而缙云岚还是察觉到了他潜在的想法,并作出了她的回应。
逃避。
从那天起,她总是巧立名目,假借由头地晚归,避免和他有亲密接触。总之那些生涩的举动总是刺痛他的心。她大可说,怀孕会使她变得辛苦,而无法兼顾族中事宜。他不是强硬专横的人,不懂体谅她的心。更何况,他也不是非要有后嗣不可,只要她愿意一辈子留在他身边,孩子什么的都不重要……
“只要有你就够了。”他脱口而出这句话,发现自己彻底输给了她。
“不是,不是……”酒醉的妻子突然慌张地叫喊起来,抱住他脖子的双臂也下意识圈紧,她使劲儿摇起了头,委屈的呜咽与风声融为一体,“我想跟你生孩子的,但是……但是,我怕孩子生不下来。”她的嗓音被哭腔渲染,急剧的颤抖起来,好似正面临着她所设想的境况。
她的眼泪如石子一般重重地砸在黎栀心上。他不想问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顾虑,那是只有女子才能体会到的恐惧。古往今来,多少女子死在产房,死在稳婆的剪子之下。他只是稍稍闪过这样的画面,便是心悬不已。www.sxynkj.ċöm
他扪心自问,他不愿让缙云岚去冒险。
“咱们不生,不生。”黎栀拍了拍她的腿,极力安慰道,“不哭了,不哭了。”
缙云岚受了一阵劝慰,哭声才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地正了正自己的气息,“我想好了,生吧。因为恐惧而蹉跎时光才是最大的不值。我会每日焚香祈祷,祝愿这个孩子顺利降生的。”
“你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我不希望你勉强自己。”黎栀正色道。
缙云岚摇了摇头,“唔嗯。不是勉强,与自己钟爱之人诞下后嗣,怎么会是勉强呢。更何况,你会将我照顾的很好不是吗?比起我自己,我更相信你。”
黎栀无奈地摆首:“我暂时将你这番话归为胡言乱语的酒话。等你清醒了再谈。渴了吗?要不要喝水。”他推开房门,将缙云岚小心地放在床上,转身便要走向桌旁,却被力大无穷的酒鬼拉住了手,猛地一抽。他还未来得及站稳,便被这向后的蛮力拉扯着倒在了床上。
缙云岚气势汹汹地翻身将他压住,利落地解开了他的衣衫。她急促的呼吸里溢满了桂花的香气。
黎栀看着伏在自己身上,双颊酡红的女人,不知怎么的竟生出一种要被酒鬼侵犯的错觉。
他捂住缙云岚凑近的嘴唇,慌张地道:“等一下。”
缙云岚根本不听他的话,捉住他的双腕便压在了他耳侧,对着他明媚一笑,眼神流转,顾盼生辉。
“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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