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的比试结束后,黎栀并未允准回去空山。缙云族会特地为他安排了一个住处,让他这三天可以在洛城安心备战,省的来回奔波,浪费无谓的精力。
只是洛城没有一家客栈愿意接纳他,缙云宗祠之内倒是有几间空房,但让他一外族人入住属实不大合适。思来想去,仍是族长挺身而出,请他上门做客,让他在缙云府邸留宿。
族长为人很和善,对黎栀十分照顾,亲自操劳他留宿的事宜。
他被静悄悄地安排在一处远离后院的雅致小院内,那曾是缙云岚幼时的另一居所,嘉兰院住得腻烦了,她便潜入这小院,独自读书习武,打发晨光,故而房中书架上摆放着书籍,角落里还站着许多兵器。
回来年岁大了,分院出去后,她所在的新院子离这处小院远了,便也不常来了。
如今此处空置许久,家中仆役隔三差五来收拾一番,不过也只是明面上扫扫地,掸掸灰,未做深度清洁。故而族长带着黎栀前来入住,见到这灰蒙蒙的小屋与印象中的雅居相差甚远时,有些不悦。
他向黎栀致歉:“此乃小女幼时所居之地,如今鲜少使用。原是想着这儿雅致幽静,你无需过于拘谨,不曾想家中仆役疏忽收拾。我还是另寻一处与你住下吧。”
黎栀却摇了摇头:“不必了,此处甚好。”
族长也不违拗他心意,“你若觉得好,那便最好了。我找人马上给你收拾出来。来人……”他方展臂呼唤,又被黎栀拦下。
“不用,我自己来。”
族长迟疑着笑了笑,“也行。那儿有口井,你自可打水。”他指着几棵芭蕉后一处隐约可见的水井,又指了指偏角处一间矮房,“那里有应当有打扫用具。我一会儿差人将新的被褥给你送来。”
黎栀点了点头:“多谢。”
族长一怔,随之露出笑容:“应该的。”
族长走后,黎栀便挽起袖子,开始清扫。他从井中打了水上来,漂洗抹布,拧干后,将房中各处一一擦拭干净。
叠起的屏风上搭着一件淡蓝色的衣裙,他将其抖落开,比了比它的长度,像是十岁左右的女孩会穿着的裙子。丝绸柔软,触手生凉,上面的刺绣也是云彩霞光,绚丽耀眼得很。然而这件漂亮的裙子却命运多舛,好几处都出现了破损,尤其是袖口上不知被什么利器划破了一道极长的口子,正晃悠悠地荡在下方。
“呀,这件裙子竟然在这里。”抱着被褥的圆满站在门口发出了惊叹声。
黎栀循声望去,见是她,想那缙云族长是个有心之人。叫了个相干之人来帮衬,他也不会过于拘谨。
“这是大长老送给小姐十岁生辰的贺礼。她穿着这条裙子在生辰那日好生显摆,臭美的不行。”圆满一面替黎栀铺床,一面回忆道,“只是小姐毛手毛脚的,恰巧这裙子又娇嫩,穿了不下三五次,便弄的遍体凌伤,袖口破了个大洞后她便决心再也不穿裙子了,怕毁在她手里可惜。”
黎栀眸中晃过少见的欣然。他将其叠好,暂时放在了椅子上。
晓晓闻声而来,“喵呜喵呜”地闯进门,乍然见到一陌生人,它愣了一下,随后挪动着臃肿的身子朝他优雅地走去。
黎栀蹲下身子,伸手靠近,却不急于抚摸,而是给予它足够的时间来甄别他的气息是否具有危险性。
很快晓晓便安心地扭着脑袋磨蹭起他的手心,并很快将自己最重要的头颅托在了他的掌中。
“看来晓晓挺喜欢你的,跟小姐一个样儿。”圆满笑道。
黎栀流露一点浅浅的笑意,如涟漪一般在冰冷的湖面缓缓荡漾开。
圆满讶异,几次碰面都没见他有过什么好脸色,没想到他也有如此温柔的笑容,是心境变化了吗?还是仅仅是因为对小姐的心思变化了呢。
“听说,小姐治好了你的母亲。”
黎栀抬起头,“是。”
圆满倚在圆桌旁:“我原本还不大相信,看来小姐的确是有令人起死回生的能力。”
“此话怎讲?”黎栀很感兴趣,应当说他迟钝的好奇心此刻才被真正回想起来。事发突然,后续事宜过多,令他无暇去猜想缙云岚究竟是如何让他母亲苏醒的。
圆满朝着晓晓扬了扬脸,问他:“小姐可有与你提起晓晓之事?”
黎栀微微颔首:“有。”
圆满看着那粘人的猫咪继续道:“小姐在院子里碰见它时,实则它已然濒死。在去求医的途中,它没了气息。或许是小姐执念太重,她向晓晓输送灵力之后,竟鬼使神差地令其复活了,但是小姐因此昏睡了三天三夜。也是自那日起,她发现了自己奇特的能力。但以免此能力为人所知后,会卷入麻烦之中,所以小姐从不示人,也并未向其他人透露一星半点。”
“我不会告诉任何人。”黎栀立即心领神会地表明自己的立场。
圆满微笑道:“这事儿不必我说,你自然也想的到。总之小姐在空山,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希望她能早日醒来吧。”她轻叹一气,夹杂了些许哭腔。
“行了,你休息了。若是闲的无事,也可在这院子外头逛逛,早些熟悉熟悉也好。迟早是要进门的。”最后一句话,她小声嘟囔来着,没叫黎栀听清,引得他茫然地看着她。
圆满走后,黎栀继续打扫院子。吃过晚饭后,他独自一人坐在门外的石凳上,一旁栽了一棵枫树,树枝许久无人修剪,旁逸斜出,很是恣意,反倒在他头顶罩出一片红火的静谧。
他将两盏灯并在一起,放在树下石桌上,火舌在微风的鼓舞下反倒蹿高了许多,迸发更强的光亮。他从衣柜中搜出了针线,潜心对着那件破损厉害的小衣裙缝补起来。
当晚所有的参赛选手都在为第二日的骑射焦灼备赛时。黎栀怡然自得地坐在枫树底下,穿针引线,静静地做着针线活儿。他脑中浮想联翩,想象着小时候的缙云岚在这个院子里叽叽喳喳,上蹿下跳的画面。
一定很活泼热闹,令这月色也不舍得再清冷下去。
翌日清晨,她早早出门,前去赛场。
由于头天的比赛导致了部分选手的受伤,其中包括缙云崇,以至于今日的骑射便少了部分参赛者。
赌坊一早开了盘口,原本洛城百姓本着为自家人助威的意思,纷纷投注自己所在群族的选手。然而昨日黎栀在赛场上大放异彩,成了夺冠的大热门。原本一赔十的赔率无人问津,结果才过了一晚便降到了一赔二,但尽管只有二,许多人也冒着被谴责的风险悄悄地在他身上下注。
然而有位料事如神的人物在第一天便对黎栀下了狠注,仅此一日便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人便是黎棠,他对自家弟弟的实力充满信心,自然不能放过这个送钱上门的机会。
而后事情自然而然地就演变成,弟弟在前面冲锋陷阵,哥哥在后面收钱收到手软的场面。
第二日的骑射无疑是黎栀的强项。只是在选择坐骑时吃亏了一点。
其余选手几乎个个都有自己专属的坐骑,而黎栀与缙云学院马厩内的马,不熟。
当其他人都背弓上马后,马厩内只剩下那匹恶名昭彰的霸王花。
上一位栽在它身上的便是缙云大小姐。眼下所有在黎栀手上吃过苦头的选手都暗地里等着瞧他的好戏。
只见黎栀不紧不慢地打开围栏,将霸王花从马厩中牵了出来,拿起刷子替它梳了梳飘逸的鬃毛,轻柔地抚了抚它的头。
霸王花很是受用,执拗狂野的脾气也被这几下抚摸安抚了下来,开心地咴咴喘气,铁蹄在草地上刨了起来。
“乖孩子。”黎栀夸了它一句。
这可不得了,霸王花乐的张开了嘴,前蹄抬起,暴跳起来,随后围着黎栀谄媚地一圈一圈地转悠。
黎栀又拖来一捆草料慢条斯理地投喂。他很喜欢喂养动物,空山上的食铁兽也是他喂得最多。他貌似天生就很喜欢动物,也很受动物的喜爱。
黎棠在暗处悄悄观察弟弟的表现,见他松弛过了头,貌似完全忘了自己身处赛场。身后都马踏飞燕了,乱箭纷飞了。他还搁这儿不慌不忙地饮马。
一枚提醒的小石子从暗处飞来,眼看便要击中黎栀的手肘,马尾巴机灵一扫,将那小石子甩去了别处,“啪嗒”一下滚落在地,黎栀后退几步,将其踩了个粉碎……
眼瞅着靶子上的箭越来越满,黎栀也终于翻身上马,冲入赛场。
参赛选手会得到十支刻有自己名字的箭,场上总共只有三个靶子。
整片马场容纳了百号选手。一百多匹马同时在场上奔腾,没有特定的路径,统一的方向,完全是逢隙便钻,见缝插针,并且从头至尾不允许停下。
如此混乱的场面,参赛者需要一面控制方向,应对其他选手不在意料之中的冲撞干扰,一面还要对准靶心,尽量在靶子上留下自己的箭,并且获得高分。最后累积得分,从高到低,判名次。壹趣妏敩
黎栀入场晚,场面已经乱成一锅粥,且进入了怪异的平衡。他此刻强行挤入,恐怕会直接闹得全场人仰马翻,导致比赛就此终止。
他趁机在外围找了个空隙,奔入的刹那,他便张弓放箭。有人见他意欲捡漏,自然不能让他称心如意,掉转马头便朝他冲来。
只是黎栀没想到这弓竟如此不堪一击,他才稍稍使力便将弓弦拉断了。
而那预备来干扰他的选手见状,窃笑了一声便调马回头。
每人只配一副弓,十支箭。弓弦断,他已无望夺冠了。
黎栀毫不犹豫地将那把破弓朝场外掷去,“哐当”一声,恰砸在了众位长老们跟前。
长老们看着那断了弦的弓,心照不宣地流露出了笑容。
族长十指相扣,支在眼前,呈期待貌。
“来吧,黎栀,让我们见识一下你的射日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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