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母?”
裴峥仿佛耳朵失聪没听明白一样,怔怔看着弗玄影。
弗玄影抹了把脸,把眼底悲伤隐藏。
裴峥追问:“师父,此话何意?”
城门当值的小将大老远瞧见裴峥,恭恭敬敬上前见礼:“裴都事。”
弗玄影扫了一眼见礼的小将,随后一拍裴峥的背:“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去忙,回头咱们爷俩喝酒的时候,我再说与你听。”
裴峥忙了大半日,脑中时不时蹦出弗玄影那句话,可瞧着师父的神情不似在开玩笑。
他想到在十岁那年母亲病逝之时,师父的突然出现犹如黑暗中出现的一束光给了他温暖,想到师父身为南楚人却收了他这样一个大齐弟子。
从萍水相逢到师徒情深,弗玄影亦师亦父,若没特殊源渊他一潇洒江湖客又何至于此。
“公子。”从户部查帐簿回来的齐明,一进门抖落一身雪,嘀咕了一句,“这天说下雪就下雪。”
裴峥回过神:“如何?查到些什么?”
“那庄子与昌意伯爵府无关,记在那老媪名下,那老媪是外乡人,无夫无儿无女。”齐明小声道,“公子,背后同伙狡诈得很,没留下一点蛛丝马迹,查无可查。”
裴峥指尖无意识摸着骨扳指,眉目深沉。
“公子,那潘三……”齐明看了一眼门,走过去将门关严实。
都卫司人多眼杂,说话小心为妙,以防隔墙有耳。
裴峥望着窗外风雪想起姬太后意图把林襄指婚给潘三一事。
此案定性简单,就是潘三意图不轨,企图用此下三烂的方法与林府结亲,不过,背后指定有人指使撺掇。
这个人是谁?
裴峥敛眉道:“潘三没有有权势的爹可以仰仗,他一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就是个怂货,有贼心没贼胆,光他一个人不可能谋划出此事。”
“如若不能顺藤摸瓜抓到同伙,潘三之死只能换个说法,否则于阿襄无任何助益,凭白惹一身骚。”
齐明正伸手在炉边烤着火,闻言便是一顿,担心地看向裴峥:“公子,潘三之死该如何圆说……”
潘三有罪,理应押入大牢受审,私自诛杀,此乃重罪,依大齐律例,就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裴峥斩钉截铁道:“对外宣称阿襄失踪是因为马匹意外受惊,马车栽入城外,至于潘三……”
“潘三吃喝嫖赌,结下仇家不为稀奇,对外称他被不明贼人“所害”,无头公案一桩,两件案子并非同一件,分开结案!”
齐明:“是!”
彼时,都卫司院中传来凄惨哭声。
昌意伯爵府来人认领尸体,见了儿子惨状死相,那伯爵夫人当即晕了过去。
齐明捂了捂耳朵:“没了儿子,那昌意伯爵府能善罢甘休吗?”
“难道还要恶人先告状不成?”裴峥不在意地冷笑一声。
“昌意伯爵府自知理亏,只能猜测潘三死于安国公府之手,可攀咬了安国公府,无异于自爆,横竖他也没处说理,只能认栽,死也是白死,要怪就怪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怪暗地里撺掇之人吧。”
齐明点了点头。
裴峥系好氅衣:“我去趟安国公府,你吩咐莲花楼炒几个好菜送到府上,与师父说我稍后就到。”
***
林襄等了一日,终于在傍晚时分等来了裴峥。
裴峥把案情捡重点简短说了一遍,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没说。
“潘家三公子?”
林襄由于全程昏迷,完全不清楚究竟自己被哪路人劫持了,闻言就是一怔,后脊背窜起一层冷汗。
这个潘三公子上辈子与他并无交集,居然对她下如此黑手。
真是防不胜防!m.sxynkj.ċöm
虽在意料之外,容婉卿到底遇事沉稳,她在地上走了一圈后,道:
“既然潘三已死,也算此仇得报,就不追究了,毕竟就算告到御前,人已死已算顶罪,也不可能把昌意伯连带着治了罪,这一仇暂先记下,日后再与他们算总账!”
容婉卿说着看了裴峥一眼:“我的意思是,如此一来,那襄儿被劫之事可否对外隐瞒?”
她的想法与裴峥不谋不合。
裴峥此番前来正是此意,于是一点头,应道:“好。”
容婉卿轻叹口气:“襄儿未出阁,传言出去恐有损闺名,对外说辞,只道是襄儿因马受惊出了意外。”
裴峥又道:“好。”
如此一来,他都无需与容婉卿多解释什么,免了游说之词。
容婉卿说罢,又隐晦地看了裴峥一眼,这一眼多少有点恳求之意。
“裴公子,襄儿遭此难多亏裴公子相救,林府感激不尽,此事……还望裴公子多加保密,烂在肚子里,就算是宁信侯也请勿要提及。”
尽管裴峥已答应,可暗地里谁又能保证不会透露只言片语,流言蜚语一旦传扬出去,三人成虎,添油加醋一番,襄儿日后议亲可就难了。
为人父母怎能不担心。
“容伯母放心,此事原委都卫司没有第三人知道,至于晚辈,晚辈与林姑娘……”裴峥看向林襄,与林襄四目相视。
他的语调及表情似乎意有所指。
林襄晃了一下神,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当之言,莫名紧张起来,眉头都蹙在了一块,疯狂用眼神警告他。
而后就听裴峥话锋一转:“晚辈与林姑娘也算是生死之交,岂有落井下石之理。”
林襄大喘一口气的同时,隐约从裴峥嘴角看出那么一点带着促狭捉弄之意的笑意。壹趣妏敩
所以……这货是不是故意的?
容婉卿可不知他们二人之间私下有什么恩怨情仇的小秘密,也未察觉出林襄眉眼间几不可见的异样,对她说:“襄儿,还不谢过裴公子。”
“唔。”林襄走到裴峥跟前刚要行礼,被裴峥轻轻托住胳膊肘。
裴峥眼角挂着一点笑意:“你我之间的情分无需多礼。”
林襄一听“情分”二字,尚未完全松出去的那口气又吊了上来,耳根就是一热,瞬间被烫了个外焦里嫩油酥流香。
容婉卿执意要留裴峥用晚膳,“色令智昏”的裴峥心下一横把等他一起用膳的师父晾一边去了。
晚膳过后林襄送裴峥出府,裴峥问道:“阿襄,那日宫宴太后意图把你指婚给潘三公子,可有提到什么没?”
林襄:“为何突然问这些?”
“潘三公子凭何能得到姬太后的青眼?这个值得怀疑。当日太后指婚一事未成,对方贼心不死谋划这么一出,而昌意伯爵府应当没有敢得罪你们安国公府的胆子。”
林襄一愣,反应过来:“……你怀疑潘三受人唆使?”
裴峥:“没错。”
林襄眉头紧锁,低着沉思。
雪簌簌下着,裴峥盯着苍茫之色缓声道:“背后是人是鬼,定要把他拎出来见见光。”
林襄蓦地想到了一个人。
关于宫宴姬太后指婚一事,她曾经琢磨过,昌意伯爵府空有伯爵的名头,在朝并无实权,在姬太后面前可说不上话。
能仰仗的也就是姻亲陈府,这件事自然就能往陈芷瑶身上去想,再结合宫宴那日陈芷瑶的言行举止,不难猜想是陈芷瑶吹的耳边风。
燕王妃陈芷瑶……
林襄并不知陈芷瑶究竟有何企图,但她知道燕王视林府为眼中钉,上一世林府被扳倒,与其说是死于裴远之手,不如说是死于燕王之手。
沉默半晌,林襄低声回道:“不知,太后并未多言,也许是你想多了,潘三背后能有什么人,他自己混账罢了。”
风雪扑面,落了满肩。
裴峥没接继续方才的话题,而是为她轻掸肩上雪,柔声道:“昨夜之事,你不要多想,亦不必放在心上,该干嘛干嘛,好好养伤。”
林襄“嗯”了一声。
裴峥离去之后,林襄立在风雪中,轻声低语:“我不能把你牵扯进来,朝局纷乱,我不能连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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