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鸾枝这话说的很狂妄，大祭司却在愣了片刻之后，畅快地大笑几声。
“你可真是不同于寻常女子，看上去倒是同我最初有那么一点相似，也让我想起了一个死了许久的故人。”
“你说的故人，也是凤卿吗？”傅鸾枝淡淡地开口。
没防备她知道凤卿，大祭司有些诧异，“你这个小姑娘竟然会知道凤卿，真是奇事一桩。”
“不奇怪。”傅鸾枝有些漫不经心，“她是我的母亲，我知道她自是情理之中。”
她这话说完，倒是让大祭司真真切切吃了一惊。
“你是，凤卿的女儿？”她有些不敢置信，仔细地打量了傅鸾枝的身段样貌，这才终于将她和记忆里的那个女子重合起来，也终于发现，傅鸾枝和凤卿之间惊人的相似之处。
“故人尚有血脉留存于世，可惜我已经大限将至，不能为你再做些什么了，当年她的恩情，也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她叹息一声，话音里似乎有无限的遗憾。
傅鸾枝轻轻蹙了蹙眉，缓缓开口，“你同我母亲，也有颇深的渊源吗？”
“她算是我的恩人。”大祭司点了点头，紧紧盯着傅鸾枝看了许久，似乎要透过她再看一眼当年的那个女子。sxynkj.ċöm
“当年我还是个寻常少女，同还是太子的先帝偶遇，相处之下日久生情，互许终身之后，我怀了他的孩子，只是不知消息被谁透露，与他早就订了婚约的世家小姐派人来杀我，我虽然通晓天文地理，那时却是手无缚鸡之力。”
和凤卿，就是那个时候结识的。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奔走在乡间小路上，身后就是穷追不舍的杀手和那个世家小姐的家丁仆人，眼看就要被追上，忽然出现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少女。
“她同你一样，拿着一把精巧的短刀，不过来回几招就解决了那些人，一路将我护送回了先帝的府邸。”
劫后余生的少女想要去寻找未婚夫婿的安慰，却意外地听见他和那个世家小姐的谈话。
他说喜欢她不过是逢场作戏，只是因为她有通天彻地的本事，若非如此，他根本不可能和她在一起。
“原本他是想一直让我死心塌地跟在他身边的，可是没想到我竟然怀了孕，祭司就是这样的，一旦有了能够传承下去的血脉，我的本事就会日渐消亡。”
她已经失去了作用，所以要被斩草除根。
凤卿看着痛苦难当的大祭司，安慰她不要被眼前的事情给击败，一定要努力振作起来。www.sxynkj.ċöm
“她是我见过最耀眼的女子，想法儿也很特别，若不是遇见了她，我可能早就已经为情所伤一蹶不振了，可是她永远是那样明媚乐观的。”
凤卿将她安顿在一个小院子里，三五日就过来一趟，闲暇之余还教给了她一些武功。
“只是忽然有一天，她就不来了。”大祭司眉眼之间爬上了一丝阴郁，“我听说她在四国之中崭露头角，当权者都无可避免地爱上了她，我只觉得她背叛了我……因为先帝也爱她爱的无可救药。”
大祭司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狠心将已经快七个月的胎儿打掉，元气大伤，整整恢复了半年，才再次出现在先帝面前。
“他当时快要登基了，非常需要一个祭司效命于他，而深爱着他的我自然是最好的选择，我随便编了个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消失了许久，他无暇查证，只能选择相信我。”
大祭司非常大度地放弃了入宫为妃，并且在那个世家小姐立后大典上尽职尽责地占卜天象，成功麻痹了先帝和那个狠毒却愚蠢的世家小姐。
“她真的很蠢。”大祭司轻笑一声，仿佛那个蠢透了的世家小姐还在她的眼前，“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她从前干过的事，以为我所有的谏言都是真心为她好。”
大祭司没有动手除掉她腹中的孩子，所以陆西渊和陆棠梨一个接一个地出生，世家小姐皇后的位子也坐的越来越稳。
只是，世家小姐的身体却日复一日地坏了下去。
“这是她欠我的，当年她想让我一尸两命，我自然要原封不动的还给她，我够善良了，没有害过她的孩子。”
大祭司说到这里，甚至欢快地笑出声来。
傅鸾枝静静地看着大祭司，等她笑够了之后，方才淡淡地开口，“你怨我母亲，恨着世家小姐，其实害你到那个地步的罪魁祸首，是南梁先帝。”
“你以为我会放过他吗？”大祭司笑着反问一句，“我当然不会放过他，不过三两年，他的皇后就死于非命，凤卿也被许多人困死在大慈山，我腾出了大把的时间去收拾他。”
大祭司原想过一剑了结他，但是后来放弃了，她觉得这样的死法太便宜他。
“我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之中，让他重新爱上了我，然后给他下了慢性毒药，一点一点侵蚀他的五脏六腑，终于，这个老东西病入膏肓了，临死之前，他把他的好儿子好女儿都叫到病榻前，嘱咐他们一定要奉我为母。”
南梁先帝以为大祭司是真心为他，所以放心地将儿女们都交给她，名正言顺的，她成了南梁最有权势的人，同时也是新帝最信任的人。
“所以在听到你谋朝篡位的消息时，陆西渊和陆棠梨才会那样惊诧，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父亲托孤之人，会是那个最想覆灭他们的人。”傅鸾枝淡淡地开口，看向大祭司的神情之中带了几分复杂的心绪。
“谋朝篡位？”大祭司重复了一遍，忽而浅浅笑开，“不要说的这么难听，这些荣华富贵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啊！若不是我，南梁根本不可能在四国争霸之中取得一席之地，你也见过陆西渊和陆棠梨了，一个单纯的蠢货，一个阴险的蠢货，他们两个人能成什么事儿？”
大祭司对南梁先帝怨恨到了极点，哪怕是人已经死了许多年，再提起来她依然恨得咬牙切齿。
傅鸾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忽然无端地想到什么。
“若是我母亲当时知道你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次选择救你一命。”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快准狠地击溃了大祭司所有伪装。
她面上的狠毒一时间荡然无存，大殿之中不怎么透光，昏黄之中，傅鸾枝似乎看出了她眼中的茫然。
过了许久，才听见大祭司呓语一般叹息一声。
“这许多年来，我从没悔愧过什么，唯有一件事，三更半夜惊醒的时候，能让我升起无边的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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