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翠萍婶子是被鬼吓死的。
那天,她在村前的塘埂上摘南瓜。南瓜却顺着斜坡滚下堤坝,掉进了水里。翠萍追到水边,扯着南瓜藤向上一提。可是,提出水面的却不是南瓜,而是一个人头,还龇牙咧嘴地冲着翠萍怪笑。
从那以后,翠萍婶子就疯了,整天胡言乱语,一天比一天瘦。家里人到处寻医问药、烧香拜佛,却毫无作用。
杀猪匠王响一生杀猪无数,大家都说他身上杀气冲天,可以吓走翠萍婶子身上的脏东西。
于是,翠萍的丈夫来请王响。
王响打着赤膊,举着杀猪刀,如同天神一般站在翠萍的面前,满脸杀气咬牙大骂:“你个畜生再不走,我就一刀劈了你!”
翠萍身上的脏东西有没有被吓走,谁也不知道。但是乡亲们都知道,翠萍在第二天就死了。壹趣妏敩
所以有人说,翠萍是被杀猪匠王响吓死的。
现在,我在坟场上,翠萍就站在我的身前,浑身上下冒着冷气,瞪眼看着我。
我还是没想起翠萍婶子已经死了的事,结结巴巴地说道:“翠萍婶子……这苹果是你的吗?那我还给你好了……”
说着,我费力地弯下腰,将两个苹果放在翠萍婶子的脚下。
弯下腰来,我才发现翠萍婶子的两只脚,是悬空站立的,距离地面有一寸多的距离。
她为什么会飘在空中?
不对,翠萍婶子已经死了,她是鬼!
我愣了片刻,猛地想起翠萍婶子已经死了,吓得张口大叫:“有鬼,有鬼呀——!”
一只冰冷的手,掐住了我的脖子,也掐断了我的叫声。
翠萍婶子狞笑着,将我抵在一块墓碑上,咬牙切齿:“这苹果,是我的,是我的……”
这情形,就像我昨天将小黑狗抵在墓碑上一样。
而且我还不如小黑狗,在翠萍婶子的鬼手之下,拼命挣扎,连惨叫也无法发出。
“这苹果是我的,是我的……”翠萍婶子的手越来越紧。
我喘不过气,觉得自己就要死了,两手在身上乱摸,想找个东西来反击。
无意中,我摸到了口袋里的两枚铜钱,想都没想,冲着翠萍婶子的脸上砸了过去!那是我原来佩戴的铜钱,刚才找回来两枚,随手装在口袋里。
噗!
铜钱砸中翠萍婶子,竟然噗地一声响,从她脸上穿了过去。
“呀……啊!”翠萍婶子一声惨叫,脸上多了一个洞,皮开肉绽,松开手,嗖地一下飘走了。
呼,呼!
我大口喘着气,从地上拾起两个苹果,拔腿向着村子里飞奔。
想吃个苹果,真不容易!
回到家里,天色已经黑透。爷爷做好了晚饭,正等着我。
晚饭后,我把苹果拿给爷爷,撒谎说道:“爷爷,今天考试,我考了99分,老师奖励我三个苹果。我吃了一个,这两个给你吃。”
爷爷笑得满脸皱纹都绽放开来,将我搂在怀里:“乖孙子,有出息,有出息啊。爷爷不吃苹果,你自己吃吧。”
我又吃了一个苹果,洗洗澡,上床睡觉。
不知道是夜里几点,我被冻醒了。
睁开眼,发现有个人影跟我面对面,飘在我的身上,一张脸皮开肉绽,正是翠萍婶子!
“那苹果,是我的……”翠萍婶子张口说话,嘴巴却越张越大,裂到了耳朵边,变成了血盆大口!
“啊……不要杀我,不要吃我!”我惊叫起来,拼命地挥手乱打。
翠萍婶子向上飘动,贴在我家屋顶下面,依旧瞪眼看着我。
“袁种,袁种你怎么了?”爷爷听见我的叫喊,拄着拐杖匆匆奔来,推开了我的房门。
“爷爷,翠萍婶子要吃我,她的嘴巴……好大,她咬我!”我屁滚尿流,跳下床,扑在爷爷的怀里。
“胡说八道,什么翠萍婶子,你做梦了吧?”爷爷搂着我,连声安慰:“别怕别怕,就是做了一个梦。”
我扭头看了一眼,翠萍婶子还在我家屋顶下面飘荡,就叫道:“不是做梦,翠萍婶子还在我家里,就在我们头上!”
爷爷是瞎子,看不见翠萍婶子,一口咬定我是做梦,带着我去他的房间里睡觉。
可是,翠萍婶子却跟了过来,依旧飘在屋顶下方,死死地瞪着我。
我不敢看,埋头在爷爷的怀里,叫道:“爷爷,翠萍婶子跟过来了,就在屋顶上,你快打走她,快打走她!”
爷爷不相信我的话,也被我弄得没办法,扯过枕巾蒙住我的眼睛,说道:“睡吧袁种,等你睡醒了,保证看不见翠萍婶子了。”
毕竟是小孩子,瞌睡多。
蜷缩在爷爷的怀抱中,我又渐渐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看见床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爷爷,另一个是杀猪匠王响。
王响打着赤膊,手举杀猪刀,脸上横肉抖动,声音如炸雷:“哪里来的鬼东西,连小孩子也不放过?快滚快滚,要不老子一刀劈死你!”
我以为王响要杀我,吓得哇哇大哭:“爷爷救命,救命啊!”
爷爷扑过来,抱着我说道:“袁种别怕,你王大爷不是骂你,是骂脏东西的。有个脏东西跟你一起回了家,你王大爷要把脏东西赶走。”
我忘了翠萍婶子的事,问道:“什么是脏东西啊?”
“就是……你看到的翠萍婶子。”爷爷说道。
我这才想起来昨晚的事,扭头四处看,又抬头看向屋顶。
翠萍婶子已经不见了,大概真的被杀猪匠王响吓跑了吧。
杀猪匠一咧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事了没事了,不管什么脏东西,只要我放出杀猪刀,都得乖乖地滚出去!”
爷爷对王响连声道谢,又皱眉说道:“王师傅,你在这里的时候,脏东西不敢来,可是你不在的时候,只怕那东西又来祸害我家袁种啊。你看这孩子,手脚都冰凉冰凉的……”
我看不见自己的脸,只觉得浑身冰凉,脸皮发硬,很不舒服。
床边的矮桌上有镜子,我拿过来照了一下,差点吓得把镜子扔了出去!
镜子里是我的脸,可是变得很黑,像是一张死人脸,尤其是两只眼睛,黑得像熊猫眼。
王响问我:“小袁种,你这两天有没有去什么地方,遇上什么东西啊?”
我不敢说在坟场的事,就摇头撒谎:“没有,我就是上学放学……”
爷爷摸索我身上的铜钱,问道:“你的铜钱,一直都戴着吗?”
我吓了一跳,提高声音说道:“当然戴着了,不是在身上吗?”
王响和爷爷都不知道铜钱被我掉了包,各自皱眉分析原因寻思对策。
过了好半天,王响对我爷爷说道:“这样吧袁大叔,你让小袁种这几天跟着我,晚上就在我家,跟我儿子王松睡一起。我身上杀气重,管他什么脏东西,保证不敢靠近小袁种!”
仗义每从屠狗辈。
除了王响这样的热心人,村子里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
我却不愿意跟着王响,就说道:“不行,我还要上学……”
爷爷叹气:“都这时候了,还上什么学?给老师写个请假条,让冯晓军带去学校,请一个星期的假!”sxynkj.ċöm
冯晓军,就是翠萍婶子的儿子。
我想了想,说道:“我不会写请假条。”
爷爷挥手道:“去拿铅笔和纸,让你王大爷帮你写。”
我穿衣下床,从书包里拿出一支铅笔,又撕下一张作业纸,交给王响。
王响问我:“请假要理由,你用什么理由请假?”
我摸了摸前几天被小黑狗咬伤的屁股,说道:“我屁股痛,被铁蛋家的小黑狗咬的。”
“知道了,那我就给你写……屁股发言!”
王响大概识字不多,坐在桌边,一笔一划、费力地写了一张请假条。我接过来,送给同村的冯晓军,让他带给老师。
然后,王响带走了我,他走一步,就让我跟一步。他拉屎的时候,都让我在茅房外面等着。
到了傍晚,隔壁村的语文老师马燕来了,在王响家里找到了我,问我为什么请假。
我还是那个理由,屁股痛,被狗咬的。
马燕老师扒下我的裤子,查看了我的伤口,气得眼圈发红,手指贾大头家的方向,破口大骂:“欺负人家孤儿寡老,丧尽天良,就不怕死了以后遭报应,被打下十八层地狱吗?畜生,人渣,王八蛋!”
骂完了,马燕老师擦擦眼泪,拿出我的请假条,用钢笔在上面写字给我看:“袁种啊,发炎的炎,是炎热的炎,上面一个火,下面一个火。你写的那个发言,是说话的意思,是不对的,因为屁股不能说话。”
我很冤枉,手指一边的王响说道:“是王大爷……”
王响脸色一红,立刻接过话来:“是啊是啊,我说不是这个言,小袁种非说就是这个言,还说是老师教的!”
我不说话了,默默地背下了这个锅。
马燕老师叹气,带我去村医疗室处理伤口,又让赤脚医生给我开了一盒消炎膏,帮我给了医药费,再把我送回王响家中。
大概是因为我背了请假条的锅,王大爷对我很客气,晚上炖了猪头肉招待我。
第二天,王大爷赶集卖肉,也带着我。
中午回到村子,吃了午饭,和王松玩到三点,王大爷叫我:“小袁种,我带你下乡去卖肉。”
今天的一头猪,在镇上没卖完,还剩下二三十斤肉。所以,王响打算去附近村子转转,把这些猪肉处理掉。否则,猪肉臭了,他只能白送人。
王响挑着一担柳条筐,里面放着猪肉和杀猪刀,还有一杆手杆秤。
我跟在王响屁股后面,像是个跟屁虫。
王响说道:“小袁种啊,以后长大了,跟我学杀猪吧。以后去城里卖肉,可赚钱了。”
我摇头:“不行,我爷爷让我考大学当大官。”
王响哈哈大笑:“考大学当大官有个屁用啊,你王大爷就是个杀猪匠,不也天天喝酒吃肉?”
一路聊着,就来到了几里外的一个村庄。
王大爷满脸陪笑,低声下气,挨家挨户地推销猪肉。
天色快黑了,柳条筐里还剩下三四斤猪肉和一些骨头。
王大爷挑着筐,直奔村中的某一家,对我说道:“这家是我朋友,我们吃了晚饭回去。”
有饭吃,我当然随意了。
这家的确是王大爷的朋友,很客气,又叫来三五个人陪客。
王大爷把卖剩下的猪肉猪骨头,一起送去厨房,让主人家收拾收拾做下酒菜。
然后酒席开始,王大爷和他的朋友们高谈阔论,吆五喝六。
我吃饱了饭,躲在角落里猫着,渐渐打起了瞌睡。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王大爷把我叫醒:“走了小袁种,我们回家了!”
我揉了揉眼睛,昏头昏脑地跟着王大爷就走。
王大爷一路上醉醺醺的,东倒西歪,大着舌头,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大话。
天上有月亮,但不是很亮。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忽然觉得身后冷风嗖嗖,又是浑身一凉,扭头四看,竟然又来到了村后的山坡坟地上!
再仔细看,只见四面八方的荒草丛中,飘动着许多人影,翠萍婶子穿着一身红衣服,脸上破了一个洞,就站在前面的坟头上,死死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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