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老师教导学生多年,这点耐心,学生还是有的。”周辰安脸上瞧不见一丝不耐烦,反而是格外的平静,站起身后,从容不迫的眼神中,还多了几分尊敬之意。
这就是外人眼中所能见到的周辰安,一丝不苟,礼仪得当,深沉莫测,与她所认知的,竟有些不像是一个人。
太傅爽朗的笑了两声,目光便投注在云棠身上:“这位是……”眉目稍凝,多加思索了一番,太傅给出了不太确信的答案;“莫非是太子妃?”
能这样站在周辰安身边的女子,太傅也想不到其余人了。
“正是,学生临行前便说要来拜会老师,她非要跟来。”
周辰安脸不红心不跳的说着。
站在身边的云棠眼睛已经瞪大,不着痕迹朝他身边挪了一步,毫不客气的抬起小手,掐住他胳膊上的肌肉以作警示。
这男人脸皮是有多厚,明明是他邀请她来的。
回府刚好路过国子监,怕他失望来给他个惊喜的,没想到这厚脸皮的男人竟倒打一耙,给她来了出无中生有!
她下手的力道可不轻,周辰安眉峰稍微皱了下,又迅速抚平,要是没人看到他皱眉,大概就会觉得他感觉不到疼痛。
其实太傅在国子监任职多年,对周辰安的心性还算了解,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一来,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之前短暂接见后,他便以要事唯有离开了一段时间,并非真的有事,而是去藏匿一些东西。
只不过当下,他也不敢在这位眼神锐利的太子面前流露出什么心思,昂首挺胸尽量做出一副坦然的模样,摸着胡子笑眯眯的说道:“殿下要是有事,就尽管直说吧,只要老臣知道,便尽数告知。”
“老师觉得,学生就只会在有事的时候才会来拜见老师么?”他凤眸含笑,令人看不透其中深意。
越是这样,越是令人心中踹然不安。
“老臣也不知,所以只待殿下说出。”
“只是有几年没见过老师,过来看看,慰问几句罢了,不过看老师这么忙,学生也就长话短说,在国子监这么些年,老师可曾考虑过入朝?”
凤梧国的太傅,为皇嫡长子老师,更是国子监院长,但目前也仅限于此,除非未来周辰安提拔,他才有可能成为太师,掌握朝政。
可这几年来的不闻不问,让太傅逐渐意识到,自己教导大皇子多年,或许不会换来什么回报,也因此在面临一些巨大诱.惑时,他有些难以自控。
试问,谁愿意在国子监内为一辈子的教书先生?就算太傅之位是许多先生心之向往,他年轻时也一样,但同一个位置坐久了,总会想更向上一些,人总是贪心的!
就在片刻之前,太傅是全然没想到多年未曾与自己主动交涉的太子,会忽然说出这么一番话。
在心中思量了片刻,太傅拱了拱手,尽量保持着脸上的镇定,谦逊道:“老臣在国子监已经多年,已经习惯上这里的一切,感谢太子殿下抬爱老臣。”说完,抹了抹眼角,瞧着像是因为激动而涌流出的泪花。
这种情况下,是个人都知道这是故作含蓄,心之向往。
周辰安薄唇勾起若有若无的笑:“若没有老师,便没有今日的学生,待学生日后继承皇位,必奉您为太师!”
“老臣谢过殿下。”
……
从太傅院走出来后,云棠不解的问道:“殿下来这里,就是为了跟太傅说这些?”
“不然棠儿以为?”
她轻嗤一声,“要有这么简单的话,你至于把我给叫过来?就只是简单的让我陪你?殿下就不怕再传到皇上耳中?”
“不怕!”话落,他将云棠手腕用力攥住,唇畔轻挑起:“本王如今是太子!你是太子妃,今非昔比!纵然是父皇母后,也没有理由再随意责罚你!况且……”
她似是知道周辰安会说什么,抢答道:“况且殿下在皇上面前,也有一套独到的说辞能令其信服。”
“棠儿怎么知道的这般清楚?”
“知……昭昭者,莫如我也。”
他宠溺地笑着摇头,牵着云棠的手一路直奔国子监书阁。
国子监书阁内有藏书上万册,上下共三层,地下一层,地面二层,地上两层平日里对国子监学子开放,唯独地下一层,于五十年前忽然禁闭,平日里除了先生们与太傅可出入外,学子一律不得入内。
刚走到书阁门口,守门者刚想将两人拦下,在看清周辰安后,又赶忙后退一步:“太子殿下!”
“开地下藏书室!”
两名守门者对视一眼,仿佛有所顾忌,接着又很利落的抱拳应声道:“遵命!”
书阁内部宏大,一层瞧着足足有上千本书,在守门者的带领之下,两人走至通往地下层的玄关,伴随着清脆的钥匙碰撞声,已经锈迹斑斑的铁门被拉开,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厚厚的尘土味道,很显然,这里已经许久未曾有人打理过。
将门打开后,两名守门者并未离去,而是驻守在门口的位置。
走至深处,一片漆黑,看不到什么光线,周辰安像是有所准备,从袖中取出火折子,轻轻一吹,火光翻涌,照亮一方天地,他顺势将放在桌子上的蜡烛点燃,黑暗里终于亮起一片明亮的光辉。
云棠拿着被他点燃的蜡烛,四下走动,将其余桌子上的烛台也一一点亮开,整个阴暗的书库骤然变得明亮起来。
云棠抬手在桌面上轻轻一扫,指尖迅速蒙上厚厚的灰尘,她扭头瞥了眼身后,只见周辰安将手中蜡烛紧贴着墙面,不断地晃动着,似乎在观察,她不解道:“你来这里找什么?”
“五十多年前,皇室嫡长子在地下书阁消失不见,只见到满地鲜血却不见尸体,后来,诅咒才转移至皇祖父身上,棠儿可知当年的嫡长子为何会忽然遇害?”
“我怎么会知道皇室五十多年前的事情?总不可能是皇子之间的内斗?继承皇位意味着寿命会缩短,在诅咒解除之前,应该不会有人想挤破头皮的成为太子去接替诅咒的折磨吧?”
“因这位嫡长子,曾调查到关于诅咒的真相。”
真相……
云棠握着蜡烛的手一紧:“所以你调查到这件事后,怀疑那位嫡长子的尸体还在这里?关于诅咒的线索就在尸体上?”
“尸体上不一定还有关于诅咒的线索,但找到它很关键,本王需要完全印证之前你我共同的猜测。”
“我明白了。”云棠轻轻点头,同周辰安一样走到墙壁前,一边用蜡烛照应,一边抬手去抚摸,看他的状态,兴许是怀疑在这些墙壁之上存在暗门一类的东西。壹趣妏敩
“咔!”刚这么想完,云棠触及的墙壁位置有一小块往内侧陷了进去,紧接着一股强劲牵引力将她往黑暗中吸入。
察觉出异常动静,周辰安一个纵身冲了进去,以惊人的速度将坠.落的云棠抓住抱在怀里,两人调转上下位置,持续坠.落。
“唔……”瞬息之后,两人同时着地,周辰安低哼了声。
云棠有他垫在身下倒是没任何痛感,从他身上起来后,赶忙问道:“殿下,你没事吧!”
“不是都说好了,不再唤殿下?”他忍着疼,眉峰轻皱,却说着和受伤无关的话。
空气中弥漫着轻微的血腥味。
云棠从他怀里取出火折子,将坠.落时被风吹灭的蜡烛重新点燃,不满道:“都受伤了,还计较这个?别乱动,我看看伤口。”
“本王没事。”他将受伤的右臂往后顿去。
云棠迅速将他手臂拽了回来:“都说了别动!”
“棠儿真凶呢。”
冷哼了声,云棠却没理会他,手触摸到他的袖子却满是鲜血,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来不及脱他的衣服,云棠干脆取出匕首将他的袖子划破,用烛光照过去,一道修长的伤口步入眼帘,殷红的鲜血往外流淌着。
“还好是本王在下边。”见她紧张,周辰安一时间好像没那么疼了。
这种时候云棠可说不出什么煽情的话,低声道:“闭嘴,我要处理伤口!”
周辰安勾唇一笑,如她所愿没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只见云棠一手拿着蜡烛一手轻轻挑开伤口看看是否存在异物。
“嘶……”他故意低吟了声。
“是不是伤口里有东西?”
他轻轻皱着眉,俊美面容在烛光映照下有几分发白,配合上低哑的声音:“没感觉到,应该没有,就是疼,很疼很疼。”
云棠稍微松了口气,口吻却愈发忧心:“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带随身的药囊,没有止疼药,只能给你简单包扎伤口。”
“那本王疼怎么办?”周辰安脸庞凑近一分,温热的气息洒落在她脸庞上。
这暧昧的靠近,云棠那能不知道他在动什么心思,紧张的内心瞬间平静了下来,笑眯眯道:“那只能辛苦昭昭疼着了!”一时紧张她差点都忘记了,眼前的不是普通人,是以一敌百的战王周辰安,他在战场上时常受伤,哪里会因为这么一个伤口就疼得不行?
“不行,要棠儿亲一口止疼,不然本王动不了。”说着,周辰安耍赖般坐在地上。
“那昭昭坐着吧,我先出去了。”说完,云棠也给他包扎好了伤口,举着蜡烛便准备站起身来,奈何纤腰受到了阻力,下一瞬不受控的往回仰去,躺在了周辰安的怀里,还是被他受伤的臂弯搂着,但凡她挣扎一下,都会让周辰安血留的更多。
“棠儿忍心吗?本王可还伤着。”
她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红唇凑近,在他薄唇上轻轻一点又迅速离开:“可莫要再装了,不然我真走了!”
满足的舔了下唇角,他撑着受伤的臂弯单手将云棠抱了起来。
“周辰安!!”她下意识喊道。
这男人是不是疯了,明明受着伤,还这样抱她。
“心疼了?”低沉入蛊的声音传入耳间。
云棠不满皱起细眉,“心疼鬼都不心疼你!”
只听到一声低笑传入耳间,紧接着云棠视觉一转,手中烛火照应在了地上,地面上除了有很多尘土外,一块碎片,因为沾染着鲜血,所以尤其醒目,只是烛光微弱她有些看不清是什么,便赶紧道:“你放我下来,地上有东西!”
接着,云棠便感觉到腰间的束缚力道放松,她的脚尖落回地面,迅速弯身将地面上的碎片拾起来,投注在烛火下,那是一个完全透明的尖锐碎片,看不出什么信息,只是表面并不光滑,好像有一些凹凸的痕迹,像是被刻意雕琢而成的,但要是放在现代,她或许以为是玻璃碎片。
一只大手从她手中接过碎片,指腹在凹凸的痕迹上来回摩擦,凤眸微眯:“琉璃瑞兽的眼睛。”
“这是什么?我闻所未闻。”云棠站起身来,又瞥了眼碎片,继续道:“而且就这么一个碎片,你怎么判定是你所说的琉璃瑞兽?”
周辰安这些年最大的任务便是调查诅咒,自然对前朝的事情熟知能详,云棠话音刚落,他便沉声给出回答:“琉璃瑞兽是前朝末代皇帝所供奉之物,瑞兽由完全透明的琉璃打磨而成,根据传闻,是末代皇帝梦中见了高人,说打造一只透明琉璃瑞兽以想活供奉,十年后,倘若瑞兽表层呈现出一层金光,就代表他的社稷可以永生不灭,但在第九年,周朝祖上皇带兵叛变,那只琉璃瑞兽也不知所踪。”sxynkj.ċöm
云棠蹙眉不解。
一只琉璃雕刻出来的瑞兽摆件罢了,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普通物件而已,还真打算指望它保护自己的江山社稷?只能说这末代皇帝能有这种想法,即便不被你们太祖皇上灭了国,也会被其余野心势力覆灭吧?这样看来也不可惜。只不过……
云棠摸着下巴,低声喃喃:“既然是前朝的东西,那怎么会出现在国子监内?”
不对,别说是个碎片了,国子监书库里有这么一个暗室都不太合理!而且看着比较荒废也没有存什么比较重要的东西,说不定国子监里的人大多数都不知道这暗室的存在。
她手中蜡烛随意晃动了下,不经意间照应到了一个昏暗的角落中,隐约间,她的目光似乎瞥到了一团黑影。
周辰安刚想朝相反方向走去,立即被她急切地声音牵绊住脚步:“等等!后边有东西。”
“嗯?棠儿怕黑?”他以为,是云棠因为太紧张才会视觉出错。
“谁说我怕黑?是真有东西。”轻轻从他手上的臂弯中挪出来,云棠举着蜡烛朝黑暗的方向走去,那是一个死斜角位置,在烛光闪过的瞬间,她清晰看到了一团影子,像是个人坐在那里似的。
借着烛光走近一看,竟还真的是个人形。
“干尸。”周辰安声音从身后波澜不惊地传来。
明明走在云棠身后,他的眼神却比云棠还尖锐。
听到这话,云棠脚步顿了下,又瞬间了然,的确,在这种地方,也只会是干尸了。
拿着蜡烛,她刚要伸手触及尸体,下一瞬细腕被周辰安紧紧攥住:“本王来。”
她轻轻点着头,将手缩回。
只见周辰安再次将火折子拿了出来吹亮,火折子上散发的光亮比拉住更甚,将那具惨不忍睹的干尸照应地格外清楚。
因为年份过久,干尸散发着轻微的腐臭味,要是他们再早些年发现这具尸体,估计会更臭。
尸体上的衣服已经完全发灰,用手一碰就朽烂了。
但这具尸体看起来已经腐朽几十年,衣服仔细检查过,也就上方刺绣的金色丝线还勉强能分辨,除此以外没有有用信息,不过这金色细线到正好是皇室专用,尸体的身份应当是五十年前那位嫡长子无疑。
云棠举着蜡烛靠近,一点点观察尸骨的颜色,眼神不停的变幻着:“这具尸体有中毒痕迹,骨头颜色发黑,这种情况应该不是风化,我在掉下来的一瞬间虽然有风力吸引,但我们下来后,这里根本感觉不到风,而且骨头发黑的地方对应主脉络,并不是整体性发黑,证明这具尸体中毒不深,我检查了,让他致命的并非是毒,而是后颈骨的伤,他后颈骨有很明显的利器划痕,从深浅来判断并不致命。”
顿了顿,云棠继续道:“但后颈神经受损,足以让人丧失行动力,也就是说,这位嫡长子在被人送进来后,在动不了的前提下,他的意识却是清醒的,在一点点的痛苦之下,被活活折磨致死,杀他的人,能精准找到这么一个生不如死的位置下手折磨,想必是通医理的,国子监的书阁通常是世家弟子和老师比较了解吧?谋害这位皇室嫡长子的人,当年最大的可能性应该是老师。”
她有条不紊的把自己的构思全部说完,这才发现周辰安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两人对视一瞬,云棠从他唇角窥见一抹浅笑,不解道:“笑什么?”
“棠儿不入大理寺可惜了。”
“我不觉得可惜,只要不跟皇室扯上关系我就……”话到此处,她又咽了回去。
她停顿的倒还算及时,周辰安幽深地视线却就此停留在她被烛火照应着的精致小脸上,低沉着声音去问那个他心中分明有答案的问题:“棠儿就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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