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果然是从那地方来的!
此念一生,宇文宏的后背已是冷汗涔涔,方才那两息就像在生死线上走了个来回,直教他心悸不已。
闭目吐纳了数息,又以内力抚转周身,见经络血脉并无异状,他这才凝下神来,细细回思。
说起来,这一路他对观观倒是一直以礼相待,并没有得罪于她,就算不曾与她结下善缘,至少亦未交恶。
那张家五虎却是倒了血霉,踢到了铁板,这也是他们咎由自取,须怨不得旁人。
可惜檀和尚不在。
宇文宏暗自想道。心中不免有些懊恼。
早知如此,就不该让檀和尚去程家打探消息。这和尚为人虽然阴毒了些,却是见闻广博、精通杂学,若是他在场,没准儿便能从那阵佛音里探明观观的身份。
观音的观么……
宇文宏负手远眺,脑中反复揣摩着这一语的用意。
此刻,天边残阳已落尽,天地间一片灰寂,他的心绪亦如这天光,明晦不定。
张氏五虎却显然没有他这般闲情,一个个脸色铁青、惊惧交集。
那一阵恐怖的佛唱,他们也听到了。
他们的武功远不及宇文宏,自也无力与之相抗,只觉得在那滔天梵音中,他们就如那海上飘着的浮木,随便一点浪涛起伏,便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行走江湖多年,他们遇到的高手也有不少,却从不曾见过如这妖女一般恐怖的存在。
方才那一刹,兄弟五人竟无一人瞧见这妖女是如何动的手,又是何时离开的。
这是何等诡谲的武功?
若是她想要的不是张三的一只眼睛,而是他们五兄弟的命呢?
一念及此,兄弟几人不由得心胆俱裂,那张大更是怒往上涌,劈脸骂道:
“俺把你俩这鸟怂贼、行货子!俺每几个迟早被你俩拖累死!俺都提过多少回了啊!你俩那尿泡子怎地就兜揽不住?那点子生精能活吞了你?”
张三、张四最好女色,毁在他们手中的女子不在少数,从前也曾惹出过麻烦,而如今日这般的险境,还是第一次。
张三呆呆地站着,面色惨白如纸。
他根本就没瞧见那妖女的影子。
在那漫天彻地的佛音中,他只觉出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摸了摸他的眼皮,他的左眼窝便一阵剧痛,什么都瞧不见了。
这一刻,他脑中反复现出的,便是那小手摸上眼皮的恐怖触感,全忘了自己捂着左目的指缝间血水滴落,直盖了半张脸。
平生遇险无数,唯以此次最是诡异,他眼下真是悔得恨不能砍自己一刀。
他之前也瞧过那妖女几回,却唯有方才那一眼,因见那妖女身段美妙,便在心里赞了声“这身子玩儿起来必定爽快”,不想这妖女竟仿佛能瞧出他的心思,就此取了他一只招子。
好在方才有张大及时劝阻,否则他此刻岂有命在?
那妖女武功诡谲万状,哪里是什么美人,分明就是个活阎王。
好一会儿后,五兄弟才从渐渐回过神来,也终是发现张三的伤口竟然未加处置,血水已将附近的草色染得鲜红。www.sxynkj.ċöm
众兄弟七手八脚地找来金创药,又去寻干净的裹布,期间那张大不免又是一阵叫骂,却是半个字都不敢涉及那妖女,只冲着张三张四两个发火。
对于身后传来的吵骂之声,宇文宏只作未闻,犹自负手闲立,直待那几头癞皮虎折腾累了,他方才往回折返,一面走一面朗声道:
“观观姑娘走了,咱们人手不够,得再找两个帮手来。”
“找人?这是打算劫镖了?”方才还一脸郁结的张五闻言,登时跳将起来,兴奋地搓起了手指,两个眼睛精光直冒,口水都快淌下来了。
他平生只爱财,见到银子路都走不动。
宇文宏微微一笑:“确有此意。是以咱们还得好生筹划筹划。那一行车马人手充足,咱们这边若不周全些,恐有漏网之鱼。”
既然要做,自是做绝。
张二似是有些不大服气,小声道:“震北镖局很了不起么?”
他是五兄弟中性子最莽撞的,方才被宇文宏夺刃的也是他。
宇文宏是何等耳力,自是听到了,却也不恼,只屈指一弹长剑,漫声道:
“震北镖局虽然名头不显,‘苍龙剑’却不容小觑。有备无患总是没错处。再一个,人多些,在下也好向人交代。”
就只单凭他们几个人,事成则已,事若不成,旁人还会以为他宇文宏私吞了那些好处。
张二这回倒是听进去了,只是仍旧有些疑惑,喃喃地道:“那丁雷不过号称‘小苍龙剑’罢了,难道比‘苍龙剑’老头子还厉害?”
宇文宏淡声道:“丁雷这人么,厉害倒也谈不上,只不过有那么一点点地……难缠。”
………………
丁雷从不觉得自己难缠。sxynkj.ċöm
“稳”字当头,比旁人更加小心谨慎,平生但求不涉险、不冒进、和气生财、万事好商量,这怎么能说是难缠呢?
行走江湖,光靠武功怎么成?还得论交情、讲人面,花花轿子大家抬,这场面不就热闹起来了?
自然,若是有人实在要枪棒里厮见、手底下较真,丁雷也不怵。
近年来,江湖上已有不少人都在说,“小苍龙剑”里的那个“小”字,已经可以去掉了,甚而还有人觉着那“苍龙剑”名头下的人,该当换一个来领才是。
丁雷对此并不是很在意。
都是浮名罢了。
江湖上英雄好汉多得是,年年倚马少年郎,他这般人到中年的,还是踏踏实实过好日子更舒坦些,至于那些江湖纷争,他是不大上心的。
他最近比较上心的,还是这天时。
离开真定县时,正是天光晴朗、秋高气爽,正宜于远行。
他满以为接下来怎么着也要再晴上几日,可没想到,第二日傍晚打尖时,那雨丝便疏疏落落地开始往下飘,到得次日,更是连天阴雨,接连数日竟无一日放晴。
雨湿地滑,官道自然泥泞难行,人走得不舒服,牲口也跟着受累,每天最多只能走上个二十来里路,便要停下来宿上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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