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看到忙跪了一地,连谢康都跪下了。
“陛下万安。”
这个头戴白玉冠,身披暗紫色狐皮大氅的人就是昭武帝燕北臣。
燕琼抬头打量这个抱着自己的人,他有两弯凌冽的剑眉,一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里满是燕琼这个小娃娃看不懂的情绪,她只觉得这个人很陌生却并不让她害怕。
“谢谢你,阿娘说了,要说谢谢,可是我不认识你,你是谁啊?”燕琼站起身给燕北臣行了一礼,她的小右手压小左手,左手按在左左腹处,双腿微曲,低着头,低头的同时还不忘拿眼睛瞅他。
燕北臣站起身,示意要说话的平公公噤声,看到燕琼的机灵小模样,心里爱得不行,他朝另一个没跪下的小不点招手,“瑁儿,告诉妹妹,我是谁?”
燕瑁本是有些警惕的,但听到燕北臣的声音之后,心里也雀跃起来。他总是梦见阿耶抱着他,给他讲在西南打仗的故事。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阿耶了,阿耶总是要隔许久才出现在西北,好几次见到阿耶都是他晚上起夜,醒了之后傅母把他抱到阿娘的屋里才会见到。
而燕琼夜里从不起夜,自是一次都没见过燕北臣的。
他正准备往前跑,可是记起来阿娘说的,他现在要知礼了,见了阿耶要先行礼。
燕瑁要撩了披风下摆给燕北臣行礼,燕北臣一手抱起燕琼,另一手轻拽起燕瑁也抱在怀里,他舍不得这大冬天的让爱子给自己行跪拜礼,回头冲还跪着的众人吩咐着:“都下去吧。”
“瑁儿怎么不说话,不认识我了?”燕北臣双眼含笑地看着燕瑁,燕琼也看着燕瑁,要他给个说法。
“我认识,你是阿耶。”燕瑁小脸严肃地说,可说完有些扭捏地抱着燕北臣的脖子,把小脸蛋埋在阿耶的肩膀里。
一年多没见儿子,儿子还跟自己这样亲,燕北臣还来不及高兴,闺女就开始扑腾了。
燕琼特别生气,阿兄怎么骗人呢!
阿娘给她看过阿耶的画像,阿耶威风凛凛,穿着铠甲,骑着大马,根本不长这样!
“骗人!他不是阿耶,阿兄你骗人!”
燕琼这话一出,站在一旁的谢康后背冒起一片汗,又看着燕琼还在燕北臣的怀里扭来扭去要下地,还担心燕北臣把她给摔了。
“放我下来!”燕琼小腿乱摆,挣扎着要下地,燕北臣不愿她不舒服,就将她放下,燕琼站稳之后,用披风牢牢裹住自己,也不说话,扭头就跑了。
她要去找翠竹把阿耶的画像拿出来。
一转身碰到了蔡媪。
蔡媪看到燕琼气呼呼地要往正院里跑,问她有何事,她只说要找东西,蔡媪无法,只得让照顾燕琼的傅母跟着。
燕琼提着披风和袄裙的下摆,气呼呼地回到院里的卧房,她的傅母跟在身后:“小娘子是要找什么吗?给宋媪说,宋媪给你找。”
“宋媪,你不知道,只有翠竹知道在哪里。”燕琼坐在榻上气鼓鼓地说。
翠竹来的时候还在系袄衣的扣子,她今早才下值,歇了两个时辰,睡梦中听到小婢女喊自己,她忙起身,生怕耽误了什么事。
“小娘子要找什么?”翠竹来了忙扶住站起来往前跑的燕琼。
“我的画!马和阿耶!”燕琼着急地说。m.sxynkj.ċöm
燕琼话音刚落,就看着翠竹马上走到床榻后,把第三个红木箱子打开,箱子里都是卷起来的画卷,她找到最大的一幅给展开。
“小娘子看看,是这幅吗?”
燕琼看到这幅画,有马、有盔甲,点点头:“咱们拿着画,跟我去前面给那个坏人看看。”
柱国公府的前厅里烧着银霜炭,温度适宜。
因着皇帝的到来,一家老小都聚在一起。燕北臣与谢雅并坐在上座,燕瑁坐在谢雅怀里玩着燕北臣带给他的九连环。
正说到正月十五,燕北臣会从柱国公府迎谢雅和孩子们入宫的事宜,众人就听到燕琼咿呀的声音。
燕琼的傅母牵着她进来,刚松开燕琼的手要向帝后行礼,燕琼就啪嗒啪嗒地跑到燕北臣前面把画展开,那画比她人还高呢,有一半都落在地上。
“这个才是我阿耶,你没有大马,也没有这个盔甲。”她指着画上的人对燕北臣说着。
燕北臣看了那画一眼,那是他在西南带兵攻打峪疆的第二年,他当时坐在马上,拉着缰绳,正回头看着送别他的谢雅。
从画的笔触他一眼就看出是谢雅所作,因为只有谢雅会喜欢用炭笔画她口中的“素描”,他眼带笑意看向谢雅,谢雅笑着回视他,抱着燕瑁大大方方任他看。
“琼儿,既然你说这画上的才是你阿耶,那我把他变出来给你,如何?”
燕琼把画递给傅母,左右踱步几回,“你没骗人?”
“当然不骗人。”
燕北臣话音刚落,又看向坐着的谢康,“康弟跟我上前边去。”
他说完,又给燕琼说:“琼儿,一刻钟后,阿耶在你打雪仗的地方等你来。”
燕北臣和谢康出去后,余氏忙把燕琼给搂着,嗔怪道:“你这丫头,忒大的胆,那是陛下,是你阿耶!”
燕瑁也出声,“阿琼,那真的是阿耶,我见过的。”声音里好多委屈,觉得妹妹不信自己。
燕琼嘟着嘴,还挺生气,“为什么阿兄见过,我没见过?”
见她神色有些黯然,谢雅起身从余氏怀里抱出她搂到自己怀中,她轻声说:“那是因为你阿耶每次去西北的时候都是夜晚啦,你睡得可香了,他心疼你,哪儿忍心叫醒你呢?”
“再说了,你不是说总梦到吃凤梨酥吗?阿耶和阿娘要是叫醒你,那是不是梦里就吃不到啦?”
燕琼是个特别好哄的小女娘,听阿娘这样说又不难过了,叫嚷起来要去看燕北臣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阿耶。
柱国公发话让众人都回各自的院子里,晚膳时再到前厅来,现下就留燕琼一家四口去院里叙叙思念。
一刻钟之后,谢雅带着燕琼和燕瑁到院子里,燕琼的小脸蛋就笑开了,跟燕瑁一起往前面跑。
“阿耶!你是阿耶!”
燕琼看到雪地里有一匹毛色纯黑的大马,穿着银色盔甲的燕北臣骑在马上,一手握缰绳,一手拿银枪。他看到燕琼过来,反手把银枪一抛,咣地一声,银枪埋入雪地六寸多。
燕琼和燕瑁看得目不转睛,两人拍着小手掌欢呼。
原来一刻钟前燕北臣换上了谢康的铠甲,让平公公把他骑来的追风也牵到院子里,为的就是让燕琼看到那幅画里的一幕。
燕北臣一个利落地下马,追风恰到好处地仰起头叫了一声,这幅画面又迷住了燕琼和燕瑁的眼。
他伸手把燕琼和燕瑁都给抱了起来。
“原来你真的是阿耶呀......”燕琼小手扭在一起,又摸上燕北臣露在头盔外的脸;“我也有阿耶啦!”
这句话燕琼说得开心极了,双手搂着燕北臣的脖子,小脸蛋蹭来蹭去的。
“真想告诉小虎子,再说我是没有阿耶的娃,我就揍他!”虎子是她住在西北时林副将的儿子。
燕北臣听着这话,心里直泛酸,摸着燕琼的头:“琼儿说的对,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揍他!”
一旁牵着马的平公公看气氛有些低迷,忙笑着说道:“陛下,等回了宫里,两位小殿下有陛下和娘娘在,天下谁人敢欺?”
“平公公,宫里是哪里啊?”燕琼听到平公公说话,就开口问。
“哎哟,我的小主子,宫里就是您的家啊。”
“那我的家很大吗?”
“回殿下,很大,您啊在宫里能游园,能划舟,还能......”
燕北臣抱着两孩子,谢雅在一边挽着他,后头跟着平公公耐心地回答燕琼的奇思妙想,雪地里留下一串一串大大小小的脚印。
晚膳后,燕琼和燕瑁在阿耶阿娘的陪伴下睡着了,燕北臣也要离开国公府回宫了。
两人坐在外间依偎在一起,燕北臣替谢雅拂开额间的碎发,矮桌上的烛火,昏暗中忽闪着光,温柔地洒在两人的眉眼间。
“阿鸦,你七年没见外姑了,你和瑁儿、琼儿多陪陪外舅外姑,不然我都怕外姑生气不让你进宫了。
正月十五我会迎你入宫,其他人的安排,上月我都写信告知你了,你安心。”
“我知道的,那孩子身体不好,应该的,大人的事与稚子无关。”谢雅点头。
说到回宫的事情,两人都有些默然。
“委屈你了,阿鸦。”燕北臣叹口气,有些不忍地说。
谢雅摸摸燕北臣的脸,“我懂三郎的意思,我与你在一起时便知你是和离过的,前尘往事不可悔,你我善待稚儿即可。但是三郎你知道的,我一直是向往我阿耶阿娘那样的。”
柱国公只有柱国公夫人一个妻子,是大雍朝少有的一夫一妻的典范。
燕北臣捧起谢雅的脸亲吻上去,“以后宫里和我们从前在西南不会有什么两样,其他人你无需理会,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会让你如愿的。”
谢雅推开燕北臣站起来,抽开腰间缠着的软鞭,“三郎,我不是唬你,你日后可没有犯错的机会。”说着就甩鞭朝矮几打去。
砰地整个矮几都散了。
坐在榻上的燕北臣反倒是笑倒在一旁,拉着谢雅的手就把人带到怀里亲昵道:“这才是我的阿鸦,你只等着看吧。”
燕琼和燕瑁再醒来时就是第二天了。
燕北臣昨晚披着夜色回了宫,但是把平公公给留下来伺候了。
燕琼可不高兴了,昨天阿耶给她绘声绘色地讲了在西南打仗的故事,故事没听够,人也没见够,结果睡醒又没了。
平公公对付大臣官员那是很有一套的,可是对这两个金尊玉贵的小娃娃真是没辙。
谢雅看不过去平公公一大把年纪还要抓耳挠腮地哄孩子,她走到床榻边,微微拧着燕琼的小脸蛋,“阿琼,今天不是要见那个长得像观音娘娘的小郎君,怎么还不起来梳妆打扮呀?”
本是睡眼惺忪的燕琼,马上精神起来,一双清澈的眼睛笑得像弯弯月牙,拉着燕瑁要跳起来去挑衣衫、挑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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