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你折煞我了。”燕北臣看到张牧满头白发跪拜在地上，心里叹息一声，有些不忍。
燕北臣走到张牧身前将张牧扶到床榻上靠下。
张牧指向桌案上的信简：“陛下，那是二娘写给臣的信，都在那里了，陛下自去看吧。”
燕北臣走到桌案前，将信简都拿在手上，转身丢进了烧着的炭炉里。
“老师，师妹她如何跟你说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师你是如何做的。”燕北臣对张牧一向算得上是恭敬。
张牧嘴角带笑，好像是很久没有听到燕北臣叫二娘师妹了。
“你师母我已关到了祠堂里，何时放她出来，陛下说了算，我也活不长了，算是找了个正直可靠的儿郎撑门楣，只是三郎，老师放心不下二娘和孩子们。”
燕北臣不语。
张牧喘口气说：“三郎，我知晓璧儿做错了，你惩罚她是对的，孩子还小，要教教性子，也正因为她小，容易被外界影响，迫害姊妹可能非她本意。”
燕北臣给张牧顺气，叹息一声：“老师，璧儿已经九岁了，不是一事不知的无知孩童，这次不给她知道下毒下药的下场，后面我是不是要等着给我其他的子女收尸去？”
张牧听了咳嗽起来，好似五脏六腑都要从喉咙里咳出来，“好，三郎，那你要如何罚璧儿？”
“朕罚璧儿去守皇陵。”
张牧咳得更是厉害，人都坐不住了，身子直往床上滑。
“皇陵苦寒，璧儿一个女娘怎能去那样偏僻的地方？”
燕北臣把张牧扶好，搭上被子，“璧儿及笄时，朕会将她接回宫，按大公主规格选驸马出嫁。”
张牧缓了口气，眼神有些涣散了，断断续续地说：“好......好，三郎......孩子们老师不再担心了，至于二娘，你把她放出佛殿吧。”
“老师求求你，行不行？大娘这辈子只能在出蜂所里过了，我只当没了她这个女儿，可二娘......二娘......陛下，放......她出......佛殿......吧。”
张牧眼神的焦距渐渐扩散，可他还死死撑住，从被子里探出手要握住燕北臣的手，他的手在空气中挥动了几下被燕北臣握在手里。
“老师，朕答应你。”
燕北臣最终答应了在弥留之际的张牧的请求，只为了能让他的老师安心上路。
“好，老师的......好三郎。”说完了这最后一句话，张牧永远地闭上了他的眼。
他走时应该是没有遗憾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这个老人与世长辞在洪武元年的初春。
张牧出殡的当天，他过继的儿子摔盆扶灵，被关在佛殿里的张慧明也被放出来披麻戴孝。
张慧明身后跟着大公主燕璧、大皇子燕瑫和四皇子燕玙，这是燕北臣特准让皇子公主来送行的。
在张家人的身后还跟着各地自发赶来安京的学子文人，纷纷感念于张牧，送了张牧最后一程。
这还不算完，文人墨客看到张慧明在张牧的棺木前痛哭流涕，恨不能撞棺而去时，纷纷写下请愿书，请求陛下将张娘子从佛殿解禁。sxynkj.ċöm
燕北臣坐在雍泉宫里，桌案上的请简一封又一封。
“原来老师一切都算准了。”燕北臣冷笑。
先是拿出信简，明知他根本不屑于知道内容，偏偏要取信于他，再进一步为张慧明和孩子要得好处，这生后的百人请愿也是老师早就谋划好了的吧。
老师啊老师，你真是算无遗策，可惜，我却不是从前那无能的皇子了。
燕北臣冷笑一声，将那些请简全都给宏公公拿去烧掉。
张府里。
张慧明哭累了，靠在身后的软枕上，张牧生前过继来的儿子张慧聪坐在一边，她轻瞭一眼，声音沙哑地说：“阿弟，你去将我阿娘从祠堂放出来。”
张慧聪站起回道：“阿姊，阿耶生前有令，只有陛下允许才能放出阿娘，陛下没下令，我不能这样做。”sxynkj.ċöm
说完，他将正厅的空间留给她们母子四人，飘飘然地出去了。
等到再看不见张慧聪的身影，张慧明用拳砸了下矮几。
“还真以为自己是这府上的人了，也不知道你们外公怎么选的继子，也不知选个年纪小好掌握的。”
张慧明抱怨完之后招了燕璧坐在自己身边，她轻轻地抚摸燕璧被谢雅抽红的嘴唇，气得心口疼。
“谢雅不愧是武将家的人，野蛮粗俗！等我日后进宫了，阿娘给你抽回去。”
燕璧因为被燕北臣罚去守陵，这两日都郁郁寡欢，心中憋闷。
“阿娘您能顺利进宫吗？我实在是不想去皇陵，父皇一味地宠溺昭阳，亏待我，父皇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和阿兄阿弟！”
张慧明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在我跟前长大，怎么一分手段也没有学到？下个药都能被发现，你傅母和那老媪用过后你就不该留，死无对证，你父皇就算认定了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还不是那个沈铮！坏我好事！”燕璧恨恨地说。
张慧明听了，只搂住燕璧安慰，“待阿娘进宫了，自然有办法将你从皇陵风风光光地接回来。”
燕璧这才噘着嘴靠在张慧明的怀里，张慧明笑着摸她的头，又和大皇子及四皇子嘱咐宫中的事宜。
夜幕降临时，大公主、大皇子和四皇子都坐上回宫的马车，张慧明在府门前送走三个孩子后，扶着身后老媪的手进了府。
“娘子，您说陛下会下旨接您回宫吗？”那老媪问。
张慧明笑笑，“怎么不会呢？陛下他最是听我阿耶的话，当初我阿耶向陛下推举我做王妃，陛下不是一口答应？阿耶生前跟陛下秘谈过，遗愿里一定会有让我进宫一事，熊媪，等着和我一同进宫吧。”
熊媪又喜又忧，喜的是自家娘子终于熬出头了，忧的是陛下真的能让娘子以宫妃的身份进宫吗？
渐渐地，张慧明和熊媪细碎的声音渐渐销声在夜风里。
这晚喜忧参半的还有武定侯府的老夫人周氏和沈勃两人。
两人欣喜于沈铭的清醒，却忧愁太医令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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