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不知道自己身在什么地方,醒来后,只觉得口干舌燥,肚子里仿佛有一团火焰在烧。
睁眼望去,头顶上方是几根交错的粗大房梁,结着一些蛛网,积了许多灰尘。这显然是座老房子,估摸着曾经住过几代人。
李清摸了摸身上的衣服,布料粗糙,手感略硬,但十分透气,显然是换了身干净的。
孩子长吸了一口气,本能的开始回忆昏迷前的经历。这时,原本以为无人在家的他,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很快,床头便俯下了一个少年郎的脑袋。
“睡了整整两天两夜,总算是醒了。再不睁眼,我可就只能送你一些香烛纸钱,随便去山上挖个坑把你埋喽。”
陆飞笑着说话,一边打趣,一边抬了抬手中的白瓷碗,询问李清能不能自己起来。
孩子点了点头,缓慢爬起身。除了身体依旧虚弱无力以外,倒是没发现别的毛病。但他分明记得,在昏迷前,自己被人踹了好几脚,当时疼得他呕血不止。
“是你救了我?”
李清接过有些陈旧的白瓷碗,一口便将水喝了个底朝天,这才能够流利说话。m.sxynkj.ċöm
陆飞见了,干笑两声,指了指大门的方向,不以为然道:“我可没那么大本事,救你的人啊,正在外头忽悠小姑娘呢。”
“忽悠小姑娘?什,什么意思?”
“嘿嘿嘿嘿,那贱人常说,摘花折柳寻常事,尽管风流莫下流,你说啥意思?好色呗!不过呢,这就是我辈读书人该有的胸怀嘛。天下貌美女子,皆为我笔下红颜、枕边知己,你想想看,是不是这人间最美的风光了?”
陆飞咧嘴怪笑,对着李青摆弄了好一会儿猥琐神情,这才把碗收了,又问李清饿不饿。
说来也怪,那一夜冒雨入城,李清饿得是前胸贴后背,别说是嗟来之食,就是那扔进了水坑中的稀烂糕点,他都能毫不犹豫的刨出来吃下去。
可此时,腹中除了有些烈火燃烧的灼热感,并无半点饿意。
“难道是在昏迷的这两日,有人给我喂过吃的?”李清有些拿不住。
陆飞见他眉眼低垂,一副什么都想不起来的落寞样子,赶忙收起了脸上的嬉笑,正了正神情,故作咳嗽道:
“咳咳……小兄弟大病初愈,还是多休息几日再下床为好。放心,我陆飞虽然家徒四壁,打光棍多年。但是眼下这吃喝,还是不愁的。马上就到午时了,等会儿飞哥亲自下厨,给你炖两条大肥鱼。”
陆飞憨笑着说完,便挠挠头转身走了。李清伸出手,原本还想拦住对方道一声谢。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够正式,更不够诚意,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准备等日后身体更好一些了,再想办法报恩。
尽管对方说自己并不是救他之人,但李清又不是傻子,住着人家的屋,睡着人家的床,自然便有大恩大德。否则,他早已死在那场冰冷的春雨之中了。
心中有了主意,李清才放下心来,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正如陆飞所说,他这个家,的确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除了两张靠墙的木板床外,基本只能看见一张旧桌子和四条板凳。除此之外,连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
房间倒是很宽敞,李清估摸着比自己以前的祖宅还要大些。但目光转了一圈,也看不见什么值钱的物件。远处的墙角摆放着一张渔网和几根鱼竿,再然后就是堆在地上的一些杂物了,远远便能瞧见上头积满的灰尘,应该是有些年头的。
不过李清倒是不在意这些,自家祖宅还是泥房子,也很老旧,只是有娘亲收拾,看着要干净许多。于是,他便打算等自己身体好点了,就帮忙打扫一番,整理屋子,也算是在报恩了。一想到这,李清便觉得自己还是有些用武之地的,心情也开始逐渐变好。
“君寿哥哥说过,既来之则安之。至少从眼下的情形看,想回去是做不到的。也许,只有等我练好拳后,才能慢慢找到办法。”
身体差,一卧床,自然而然就会去想很多事情。
自打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三百年前的世界,李清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这世界,到处都是那些高不可攀之人,生杀予夺,视众生为蝼蚁。原本他以为,混觉神府是个好地方。可里头的神仙说打架就打架,哪里会在乎他们这些凡夫俗子的性命?
神仙打架总在天上,可生死离别,却多在人世间。
“唉,当真是天地玄妙,世事无常啊。”
仰望着头顶之上的房梁,李清捣鼓着肚子里为数不多的墨水,长叹道。
传说中的大唐盛世,好像也不怎么样嘛。
此后不久,正打算尝试着起床的李清,突然听见了一阵喝斥声。紧接着,门外又响起了锅碗瓢盆落地的声响,却是陆飞慌慌张张的冲出去了。李清脸色微变,不再多想,连忙踩着地上的一双草鞋就往外冲。到了门口,便看见一个身着粉袍的年轻男子,被三五个壮汉拿着棍子驱赶,正快步往自己这边倒退回来。
“诸位大锅,各位姐姐,都是大庸的乡亲父老,邻里邻居的,有话好好说嘛。”
“谁跟你是邻居?知道我家老爷乃何许人也?那是咱澧州首富,忻飞扬,忻大老爷。你这个不正经的读书人,瞧你的相貌穿着,就绝非善类。赶紧滚,否则棍棒伺候。”
“哎呀,我李某人怎么会不正经呢?我李某人,可是这天底下最大最大的好人啊。”
粉袍男子一边倒退,一边朝着那群丫鬟搔首弄姿,卖弄文采,不要脸至极。
丫鬟们见了,倒也不在意,纷纷掩嘴轻笑,十分欢快。可那帮子护卫就难以对付了,一个个面目憎怒,如临大敌。
李清有些担心,毕竟对方人多势众,万一打起来,粉袍男不死定了?
这世道,不管是三百年后,还是这三百年前,打死一两个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还是在这人迹罕至的地方?
随即朝一旁的陆飞看去,只见青衫少年扶着墙壁,同样十分紧张。
李清忍不住问道:“陆,陆飞大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救了我的人吧?”
见陆飞点点头,李青越发担心起来:“现在咋办,是要干,还是跑?”
“干?”
陆飞闻言浑身一震,回过头,看向李清目光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白痴。
李清哪晓得少年的心思?还以为对方是怕了,于是眉头皱得越发厉害,紧握着双拳,如临大敌。
陆飞翻了个白眼,摇摇头转过了身。
这时,粉袍男子被人一棍打进了茅草屋中,压坏了不少纸钱和香火。
“我去,给老子住手!”
陆飞顿时神情大变,连忙冲了出去。先是一脸凶狠的指了指那群护卫,见对方愣住,便急急忙忙跑进了茅屋之中。李清原本以为他是去扶那粉袍男子的,却没想到,陆飞一进屋就跪在了那些被压坏的纸钱之上,手脚并用,哀嚎了起来。
“压坏了这么多东西,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啊。爹,娘,你们走得早,看不见儿子被人欺负啊。这些个有钱人,根本没拿儿子当人看啊,这些畜生……”
哭了好一会儿,陆飞又指着那群护卫破口大骂道:“要打人到别处打去,弄坏的东西谁赔?”
而此时,那粉袍男子却没事人似的,拍了拍黏在袍子上的灰尘蜡油,“啪”的一声打开了手中折扇。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你们这些个凡夫俗子,实在是粗鲁,粗鲁呐。我李某人,可是比那春花还要娇羞羸弱,怎能如此待我?”
“我待你老母,李天香,你赔老子东西,你赔,你赔,你赔赔赔!”
陆飞大怒,起身就往那粉袍男子的屁股上连踹了七八脚,一路将男子踹进了那群丫鬟中间,一时尖叫声四起。忻府的护卫哪里忍得住?纷纷大吼着围了上去。
李清看着眼前乱糟糟的一幕,只觉得瞠目结舌,满脸错愕。好在这时,前方的那辆马车之中传出了一道厚重威严的声音。声音不大,但中气十足。乱哄哄的场面,随着那群护卫站定不动,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倒是个颇有些诗才的年轻人,算了算了,都住手。”
声音响起不久,马车的帘子便被人掀开,走出来一个戴着幞头软裹,大腹扁扁的中年男人。身上的袍子镶金带银,花饰富贵,极为的光鲜。而且神情举止,气度雍雅,一看便是大富大贵之人。
忻员外一下车,所有丫鬟跟护卫都齐齐施礼,高声叫着“老爷”。男人摸着胡须,和善的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望向粉袍男子,最后落在了陆飞的身上。
“这位小兄弟不必担心,这些纸钱香火,我忻府全买了。管家,拿钱。”
员外一声令下,后头的那辆马车之中便立刻走下一位老者。长脸鹰鼻,模样十分精明。
管家也没有多余的话,从腰间打开一个颜色花哨的钱袋子,从中取出了一块拇指大小的碎银。
看到这,陆飞顿时两眼冒光,一改原先苦大仇深的模样,搓了搓手,满脸贱笑的迎上了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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