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与秦霂重逢之时的场景。但他从未想过，这一日会来得这般早。更没想过，两人会在长安相遇。
他清楚的记得，半年前，秦霂应该是受了慧净和尚的指引，带着那位金身境武夫南下去了。
看来，这位同样来自三百年后的秦家少主人，和自己一样，也有非来长安不可的缘由。
“难道也是为了开春后的科考？”壹趣妏敩
李清吃不准，可脸上难掩怨恨。
的确，他李清曾是他秦府的佃户，两人之间要说是主仆关系，也无可厚非。
不过，那是在三百年后，而非三百年前的当下。
书生见对方口出狂言，立马怒道：“你我主仆？小子，你是用屁股吭声呢？说话这么臭？就你这贼眉鼠眼的倒霉相，给我家道长提夜壶都不配。”
此刻的许文才，是真的恼火。
自己凭运气碰到的一块好砚，被抢了不说，对方居然还敢动手？
这可是天子脚下，皇恩浩荡啊。不将我许文才放在眼里的人，那还能是人吗？
“哼，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小白脸，不想挨打的话，劝你还是滚到一边去。”
秦霂冷笑，旋即挑了挑眉，重新看向少年。
时隔多月再见，当初的那个孩子早已长大了许多。
唯一没变的，就是藏在眉眼之间的那股倔强。
如今，又多了一丝杀机。
“怎么，无话可说？李清，其实你我之间，并无血海深仇。你娘的死，更是与我无关。有时候，天意难违，谁都无可奈何，不是吗？”
见少年杵着不动声色，秦霂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砚台踱步，一边侃侃而谈。
那模样，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说些个家长里短。
“当初那和尚要我去南方，我照做了。也许真是那和尚有本事，在这短短的不到一年间，所获颇丰。我不知道在此期间，你经历了些什么。但有一点，你我都应该心知肚明。李清，这座天下太有意思了，比你我来时的那座天下，有意思一千倍，一万倍。我秦霂之所以有这样的际遇，定是老天的刻意安排。至于你，既然有幸随我走这一遭，也算是福缘深厚。所以，本公子不会再杀你。而你，也依然是我秦家的奴仆。回来吧，跟着我。这天下，除了我秦霂，谁都不能伤你半分。”
男人说到这，骤然停下脚步，摊开手，掌心之中的砚台，竟然腾空而起，悬浮于一尺之上的虚空中。
这显然是用法力御物的本事，且气机浩大，境界不低。
书生可是见过大场面的，如何会将这点子吓唬普通百姓的手段放在眼里？
当即纵身一跃，手脚极快的将那砚台抢了回来。
“嘿嘿嘿，拿这东西送人，还不如直接送银子妥当。你小子要真有钱，何必来这杂货铺里闲逛。偌大的一个长安城，什么好东西买不着？”
秦霂见状，却是也不在意，背过双手，笑道：“大名鼎鼎的鹊德堂，在你嘴里，倒成了小小的一家杂货铺子？小白脸，穷乡僻壤待久了，可是会伤到脑子的。”
“我呸！这里不是卖杂货的，难道卖牛杂啊？”
书生抱着砚台大骂，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对方给抢回去。
秦霂微微扯了下脸皮，神色鄙夷道：“你怀里的那块砚本公子自然瞧不上眼，不过要紧的并不是这里的东西，而是这家铺子的主人。财神爷阙掌柜，可是个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但凡有些见识的，到了长安，都要买上几样他家的东西。这叫拜码头，可保你长安之行顺风顺水。可惜啊，这方砚至少价值百两，你们几个……买不起。”
秦霂嗤笑，随之朝许文才伸出了手。
书生会意，把怀中的砚台捂得更紧了。只是一听这砚台至少要卖一百两银子，脸皮还是忍不住微微泛红起来。壹趣妏敩
这价钱，就是把他论斤卖了，也买不起啊。
“怎么，还想着打肿脸充胖子？李清，这做仆役的，最重要的就是要实诚。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的这位朋友脑子似乎不太好，你不会也跟他一样吧？做我秦霂的仆人，可不能不知天高地厚。”
“是吗？一百两而已，谁说我们买不起了？掌柜的，结账。”
李清冷笑，拽着书生就往柜台走。
身形微胖的中年掌柜看过砚台后，说是要卖一百二十两，李清也没还价，掏出了一锭金元宝，居然比鹅蛋还要大上几分。
出手如此阔绰，连掌柜的都瞪大了双眼。
“诸位贵客请稍后，我叫人去取银子来。”
掌柜的接过金锭后变得十分热情，不光一口一个贵客的喊着，还给三人沏了茶，满脸奉承。
李清有些不习惯，毕竟从未如此大手大脚的花钱。书生却是十分受用，喝完茶，还找了张椅子，故意朝后头的秦霂翘起了二郎腿。
“哎呀呀，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道长啊，你说这世上，咋就有那么多的畜生，狗眼看人低呢？”
“少说两句。”
李清摇了摇头。
此时，秦霂已经走到了柜台前，收回背负的双手，笼进了袖子。
男人面朝铺子外的天幕，心平气定道：“我不会在长安杀人，所以你的这位朋友，最好不要踏出城门一步。至于你，李清，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跪下，叫我一声少主，此前的所有过节，一笔勾销。”
“你说什么？你他娘的脑子被野驴踢了？”
书生起身大骂。
李清则走至男人身侧，与之并肩而立，看向同一片天幕。
两人，似乎一般高。
当初那个只知道哭鼻子的孩子，的确是长大了。
“秦大少爷，你曾多次要置我于死地，李清一直铭记于心。有些事，不是你说过去了，就能过去的。如你所言，三百年前的当下，很有意思。但这方天地，不属于你秦霂一人。这大唐是天下人的大唐，这天下人，是大唐的天下人。”
秦霂眉头紧锁：“你什么意思？”
少年回头看他，缓缓握紧了双拳。
“若在城外相遇，我必定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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