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口人？”
苏员外皱了下眉头，显然有些不悦。
以至于本就惨白的脸，愈发变得难看。
书生的问题，放在平时其实也没什么。可在这座宅子里，便是另有城府了。
书生对苏员外的脸色视而不见，继续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对症下药方能药到病除。苏员外若是信不过我等，大可赏壶茶水，而后命人送客。”
李清眉头微皱，这小子，明显用的是欲擒故纵的伎俩。
苏员外看了眼坐在最远处的小和尚，沉吟良久后才道：“喜伯，给诸位师父上茶。”
说罢，顿了顿，又重新看向了那个高深莫测的读书人。
“不瞒阁下，至亲的话，家中尚有五口人。拙荆卧病在床已有多年，不便见客。有一子早已成家立业，现居岳州，不在膝下。”
“嗯，也就是说，眼下住在府中的，只有苏员外与夫人，以及一位管家喽？”
书生笑着望向老头远去的背影。
男人点点头道：“还有一个做饭的厨子，不常来。”
“无妨，等过了今夜，咱府上自会人丁渐旺的。”
“此话当真？”
苏员外猛地自太师椅上站起身，或许是用力过猛的缘故，立马便干咳起来。是那种异常剧烈的咳嗽，手里的绢帕很快便见红了。
重新坐下后，苏员外有些艰难的摇了摇头：“大话谁都会说，苏某人也听过不少。说实话，这些年上门驱邪瞧病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都是些没本事的江湖骗子，非但解决不了麻烦，有时候连自己都要搭进去。那位小师父的确生得一脸佛相，应该是懂些佛法的，但未必能帮到我。”
男人的语气，既悲观，又绝望。
书生则嘿嘿怪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苏员外只需告诉晚生，若做成了这笔买卖，员外能给多少布施？”
男人顿了顿，缓缓擦掉了嘴角的一丝血迹。
只是再次看了眼小和尚后，依旧摇头。
“还是算了，诸位尚年少，来日方长。苏某人实在不忍心看到诸位命丧于此。”
男人说到这的时候，喜伯正端来一壶茶水，冒着腾腾热气。
书生端起面前的空茶杯道：“苏员外的好意晚生心领了。不过，这买卖还是要做的。道长，受累给咱苏员外看看吃饭的家伙？”
书生突然回过头，挤眉弄眼。
李清一开始还愣着不知何意。直到所有人都投来目光后，才不得不恍然大悟。
旋即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换上了那件价值不菲的道袍。
所谓人靠衣装马靠鞍，换上道袍、背上木剑后，不是道长，也成了道长。
“嘿嘿嘿嘿，怎么样？佛道两家联手，苏员外可还有顾虑？若是有，那就再加上我儒家的浩然正气，总该够了吧？”
书生昂起脑袋，坐得四平八稳。
苏员外看着他，踌躇良久后，终于是点了点头。
“那就试试吧。诸位若能成事，苏某人定拱手奉上纹银三百两。”
“好，一言为定。”
书生拍案而起，把正在倒茶的老头吓得一阵哆嗦。
苏员外随即起身，说是要去照看妻子。剩下的事情，就让三人自己看着办。
书生巴不得如此，之后又随便找了个理由，把喜伯打发走了。
仅剩三人的大堂上，书生眉开眼笑，立马露出了本性。
“啧啧啧，听听，纹银三百两。一个县太爷才多少月俸？我就说嘛，准是笔大买卖。和尚啊和尚，这次，你可不能再我拖后腿了。”
李清见他得意忘形，却是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敲着桌子道：“许文才，你哪来的底气，敢笃定自己就能挣到这个钱？没听人家说吗，那东西很厉害？”
书生仰头喝茶，不以为然。
“再厉害也是个孤魂野鬼，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何况有道长在，万无一失。”
李清翻了个白眼，又问道：“你怎么知道这家的主人姓苏？”
“嘿嘿嘿，不就是苏自坚嘛，我当然知道了。而且我不光知道他的姓名，还知道他那位拙荆，并非发妻。”
说到这的书生，摇头晃脑，竟是背起了诗来。
“一尺深红蒙曲尘，天生旧物不如新。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李清听不懂啥意思，但不妨碍他皱紧了眉头。
“道长不信？诗就在进门的廊道上头刻着呢，有好几首，落款都是苏自坚。”
“若真不是发妻？那先前看到的那东西？”
书生旋即怪笑道：“糟糠之妻不下堂，所以不便见客。不知道长一路走来，有没有瞧见过一块碑？藏在一座池水里，上有石府二字。”
李清脸色再变。
既惊诧于书生的火眼金睛、过目不忘，又惊诧于“石府”的主人却是个姓“许”的。
一瞬间，诸多恶意的揣度涌上心头。
“嘿嘿，这种事也没啥。万一人家是自个儿走路摔死的？运气不好病死的？咱拿钱办事，没必要跟自己较真。你说对吧，道长？”m.sxynkj.ċöm
李清闻言，深吸了一口气。
“许文才，你是读书人，见过的道理多。有句话，我想问你。”
书生连忙坐直了身子：“咳咳，道长请问。”
“如果，我们以最大的努力，却救了一个将死的恶人，是对是错？”
书生沉默片刻，回答道：“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之恶。恶人，当死。”
李清点点头，道：“我觉得，这钱咱不能挣。”
“啥叫这钱不能挣？道长啊，看看你背后的那把剑上写着啥？驱魔除妖，道法自然。咱要是不管这件事，苏员外一家，保证活不过年关。万一人家是好人呢？因道长一念之差而死，难道不冤枉？”壹趣妏敩
“可是……”
李清还在犹豫。
这时候，三人耳旁都响起了一声惨叫。紧接着，大堂上的烛火陡然熄灭了。
书生大叫一声“来了”，甩着袖子朝后院狂奔。小和尚紧随其后，手里的佛珠越来越亮。
李清箭在弦上，也只好掏出早些时候画好的一张雷符。随之取下桃木剑，默默念了声“九天应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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