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经人?敢问这位刚吃过鸟屎的兄弟,何谓正经人?”
肚子的确有些圆滚的中年男子坐在草堆上,咧嘴怪笑。
说完,抓起一把雪就往嘴里送,吃得津津有味。
书生看得直摇头:“所谓正经人,自然是如本状元这般,天庭饱满,地阔方圆……嗯?你说啥?谁吃鸟屎了?他娘的,那鸟拉屎,是不是跟你有干系?”
书生说着说着,挑眉大骂起来。
嘴上不承认吃过屎,可这一举一动,都在告诉旁人,我许文才,刚遭暗算。
几个娃娃捧腹大笑,最年长的那个还刻意捧着一只麻雀送到了读书人的面前。
“大叔啊,是不是这只拉的屎?要不你闻闻?”
许文才何曾受过此等大辱?一边狂甩衣袖,一边捂着鼻子道:“去去去,瓜娃子没大没小,也不怕遭雷劈?”
轰隆!
就在书生骂完人的瞬间,头顶上空果然落下一道惊雷,恰巧就砸在他许文才的身侧,吓得读书人寒毛直竖,如泥塑般僵在了原地。
娃娃们又是一阵讥笑,不远处的中年男子则仰头灌酒,十分洒脱。
李清看到这,不禁叹了口气,随后拍着书生肩膀道:“文才啊,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劝你还是把嘴闭上,咱好赶路。”
“道长,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许文才堂堂七尺男儿,如何能叫一群黄口小儿讥讽?岂有此理,我跟他们拼了!”
读书人撸起袖子,捉襟见肘。
这时,天上又落下一道惊雷,又落在了他许文才的脚下。
轰隆隆!
读书人浑身一颤,赶忙把嘴给闭上了。
冬天打雷,还连打两次,准是老天开眼了。
至于盯上了谁,不好说。
他许文才,可不敢瞎猜。
孩子们笑了许久,个个肚子疼。见那白脸书生没了动静,也就懒得搭理了。招呼完一声“先生”,三人结伴同行,渐渐远去。
随后,那中年男人也挺着个大肚子,摇摇晃晃的走了。李清也不着急,等到男人即将消失在视线尽头,才拍拍许文才的肩膀,示意继续赶路。
至于小和尚,始终面带微笑,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道长,你咋不替我说两句公道话?”
回过神来的书生连连跺脚。
李清抬头看了眼浑浊的天幕,笑道:“啥是公道话?就许你许文才说人家獐头鼠目,就不许人家说你嘴臭吃过屎啊?再说了,人家也没说错吧?你刚刚,不还追着那群麻雀打?”
“道长,你变了。”
书生一脸不屑,旋即仰头挖起了鼻孔。
李清也懒得跟他胡扯,再次看了眼远去之人模糊的背影,沉下声道:“荆州这地界,果真是非比寻常。咱们,得尽早离开才好。”壹趣妏敩
书生撇嘴道:“马都没了,咋快得起来?道长啊,吴兄给咱的金锭子,好往外花了吧?拿出一个我看看,值多少银两。”
书生搓手憨笑。
李清不再犹豫,招呼小和尚继续赶路。
脚下的这片田地,异常的宽广平坦。除了一条直通村庄的主路外,一眼过去全是良田,不下千亩。
此等景色,已然有了一些中原大地的气象了,是在澧州一带很难瞧见的。
李清尚未来到这座天下以前,就常听老人说,荆州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天下越乱,荆州这地界就越重要。
以前他听不懂这些,后来做了杂货铺的伙计,跟着吕掌柜读史书,才渐渐明白了一些。
荆州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早在春秋战国之时,便孕育出了强大的楚国。
据说,是上古九州之一,也是屈子的故土。
从位置上看,荆州西接巴蜀,东连吴会,北靠中原,南临百越,可谓是四通八达。
但逢乱世,哪家先占领了荆州,便有了左右天下大势的资格。
当年三国争霸,实力最弱的刘备正是因为借了荆州,才开始发迹的。可惜,成也荆州,败也荆州。毕竟是借来的天命,有借无还,自有天谴。
而这,也为后来的关二爷死于荆州,埋下了祸根。
“其实当年那大耳贼要能主动把荆州还给人家,也不至于落下口实,让人骂了几百年。说不定,人家二爷也不会死于宵小之手。虽说老天总打盹,可到底不是瞎子,总有睁眼的时候。你说对吧,道长?”
“对对对,要不是老天开眼,哪能冬天打雷。”
“道长啊,你咋哪壶不开提哪壶哩?出门在外靠兄弟,咱得多说好话才是。瞧瞧,这雪下得多好!大雪兆丰年,那群瓜娃子能生在此地,也算是他们的造化了。”
书生笼着双袖,摇头晃脑道。
而此时,一行三人也临近村庄了。
然而放眼看去,李清却猛地愣住了。刚刚还信誓旦旦的读书人,也张大了嘴,满脸的不可思议。
千亩良田之畔,却是个废墟遍地的残破村庄。李清等人四处打量许久,也没见到几栋完好的屋子。反而在这大雪天里,一个个衣衫破烂的老人,蹲在自家的破屋前,靠着一些柴火取暖。
村子原本应该是挺大的,李清几人闲逛了足足两刻钟,也没走出去。
村里大部分都是老人跟妇女,有几户人家正在做饭。可锅里却只有几勺米,剩下的全是烧开了的雪水,寡淡得很。
这样的一锅粥,连娃娃都喂不饱。
书生看得直皱眉头,明明有千亩良田在旁,村子里的人却要挨饿受冻?
“大爷,今年也没听说荆州一带有灾情啊,咱家的粮食呢?”
书生找了户屋子还算完好的人家讨水喝。主人是一对老夫妇,看着有七十多了。见来了三个外乡人讨水,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愣是从锅里舀了三碗米汤。
李清偷偷看了一眼,锅里已经见底了。心中有愧,便没舍得喝。
“哪还有什么粮食啊?前几年打仗,都被人抢走了。咱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兵还是匪,总之手里有刀,咱也不敢不给。今年的收成确实不错,但那是人家的地。种再多粮食,也跟咱没关系。”www.sxynkj.ċöm
面容消瘦的老头坐在门槛上,咬着一杆老烟枪苦笑。
烟枪里没烟丝,老头眼里也见不着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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