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眼中那猩红之色退去，李清脸上的表情也不再那般狰狞。
张进宝以扇子敲打手心，摇头晃脑的哼着小曲儿，看上去很是得意。
耳畔传来最后一道刺耳的声音：“姓张的，你对本座做了什么？这具炉鼎，怎么可能压得住本座的元神？这小子，这小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声音渐行渐远，如同坠入那万丈深渊，顷刻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此时再看，少年脸上恢复了血色，黑得发紫的嘴唇也在慢慢变白。
少年似乎很冷，在昏迷中抱紧了自己，如同母亲怀中的襁褓。
张进宝叹了口气，随即又眉头一挑，嘿嘿怪笑了起来。
“老妖精想不到吧？为非作歹好几百年，最后居然栽在了一个小娃娃身上。嘿嘿嘿嘿，倒不是我江南一枝花对你做了什么。而是盘踞在这孩子体内的通天拳意，把你压在了五指山下。想脱身？除非这孩子死了，要么，就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武夫陨落了。你猜，百年之内，这两件事有没有可能发生？”m.sxynkj.ċöm
张进宝嘿嘿傻乐了片刻，随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蹲下身，掀开了少年额头上的符箓。只见他以剑指轻点少年眉心，默念了一声“太清在上”，原本漆黑的凉亭发出一阵白光，瞬息间又消失了。
李清自昏迷中醒来，口干舌燥得厉害。蓄力颇久，他才能够坐起身，朝四周望去。
凉亭之外的夜空已经有些泛白了，只剩下零碎的一点星光，还在天边挂着。
空地上的野草随着微风缓缓摇摆，耳畔是此起彼伏的蟋蟀声，吵闹个没完。
哪有什么冰天雪地？哪有什么寒风冻骨？
一切，似乎都只是梦境罢了。
“我到底睡了多久？”
李清脸色难看，昏迷前的记忆有些模糊，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睡着的。只是身体依旧感觉冰冷，虚弱、无力，提不起半点精神。
休息了大约两刻钟，李清才有力气重新往山下走去。
路上行人极少，多是刚从山顶下来的，个个垂头丧气。
山路极颠簸，不过十里地，却仿佛跨越千山万水。直至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李清才敲响了杂货铺的大门。
有个青衫读书人匆匆开门而出，见少年伏地，连忙给拖进了屋子里。
“先，先生。我是……”
李清只来得及看上男人一眼，说完五个字，便再次昏睡了过去。
大唐王朝西南边陲，龙壁山。
在某块巨大的山石底下，两道身影正在低头忙碌着。
其中一人穿青衫，相貌年轻，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在那山石之上凿凿停停。年轻人很快就累出了满头大汗，只是目光坚定，并未停下手里的动作。
在其身旁不远处，有个头戴纶巾的中年文士。手里并没有锐器，只是以双指随意的在石头缝中游走，不时传出阵阵硬物裂开的声响。
两人似乎已经捣鼓了许久，直至山脚下的水域来了一条乌篷船。那青衫年轻人突然一屁股坐到地上，怀中捧了块黑得发亮的石头。
年轻人虽大汗淋漓，却笑得异常开心。中年文士停下动作，笑着看他，语气温和道：“有了这方砚台，明年的科考，多了几分把握？”
虽身处江湖，说的却是那庙堂事。
年轻人大口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昂着头道：“先生要我做状元，我未必有那么大的学问。但中个进士不难的，有这方砚台在，我的笔力至少能提升三成。”
“三成么？那也不错了。倒也非是要做那状元不可，至少，得走到一个能让大唐天子瞧见你的地方。只需看你一眼，他便会明白，天地造化，是何等玄妙。”
中年文士说到这，探出头去招呼了一声山下的船夫。半刻钟后，二人坐着乌篷船，顺水行舟，不知要前往何方。
当乌篷船即将离开这片水域之时，青衫男子突然跑至船尾，神情凝重的看了一眼来路。
只见烟雨朦胧，那座龙壁山的影子，已经十分模糊了。
晨曦落下，却丝毫破不开山尖之上的滚滚迷雾。
中年文士闭着眼道：“不放心？是不放心那位姑娘，还是不放心那座道观里的人？”
李君寿摇摇头后，又点了点头。
沉声道：“郡主从小锦衣玉食，任性惯了。平日里，都有大把人围着她转。突然让她独自在山中修行，我怕会难以适应。一个毫无依仗的外乡人，怕她被人欺负，也怕她受委屈。”
中年文士听完后，却是笑了起来：“被人欺负么？哈哈哈哈，放心吧，她那位师傅，最是护短不过。我看，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可没人敢来欺负她。”壹趣妏敩
中年文士说罢，起身走至船头，负手而立，仰望青天。
李君寿随即跟上，踌躇许久，有些忐忑道:“恳请先生再卜一卦，我那位弟弟，究竟身在何方……”
中年文士不答，半晌后收回望天的目光，又低头看水去了。李君寿也跟着看向水面，只见烟波渺渺，看不见倒影，更无那天地万物。
“先生？”年轻人再次催促了一声。
中年文士摇摇头，语气缥缈：“有位道行术法皆在我之上的前辈蒙蔽了天机，你们三个的行踪，没人算的出来。至少，在这东土大唐是如此。”
李君寿脸色微变，“那位前辈是谁？”
“眼下的你，知道了又能如何？先到长安再说吧，日后你若能高中，未必不能借大唐朝廷之势去寻他。何况人各有命，大道殊途。既然来到了这里，就当明白。世间的万事万物，半点不由人。”
话音未落，二人身后，突然响起了那个船夫与岸上之人对歌的声音。
“怨命不要怨更多嘞，打开心事来唱歌喽。我俩若是有缘分，做个秤杆不离砣诶。”
“怨了怨，当初有钱不买田诶。天旱三年吃贵米，天旱三年吃贵米。”
“妹莫怨，人由八字命由天嘞，六十甲子轮流转诶。”
“望哥一天又一天，望哥一年又一年呐。望哥一年又一年，几时才得两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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