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不要，不要。娘亲，你回来，你回来呀！”
一声嘶哑的哭喊，李清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来。
点在窗边的油盏依然晃动着微弱的火光，手边的枕头已经湿透了。
一个晚上，李清不知道被噩梦吓醒了几次。那些梦中的场景各不相同，可到了最后，都是娘亲永远离开了自己的画面。
那悲伤，真实的可怕！
李清为了不让自己睡着，就彻夜点着灯，好让屋子里头有光。可这样也没用，只要一躺下，他很快便会睡去。李清知道，这是脑海深处的那个念头在作祟，可他没办法将之驱散。
那家伙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了自己体内，偶尔会出现一两次，都是在蛊惑自己杀人！
李清弄不懂这一切的缘由，可又没地方去说，更找不到人帮他。本来是想告诉吕先生的，却又怕吓到先生，便只能藏在肚子里。
砰砰砰！
窗外的风雨似乎很大，一阵阵寒气顺着缝隙往屋子里钻，很快便将仅有的一点暖意给吹干净了。
李清心烦意乱，害怕再做噩梦，便干脆灭了油灯，把整个窗户都给打开了。
呼呼！
秋风萧瑟，卷着楼下的枯枝败叶满地打滚。不时有雨水吹进窗户，李清便把床铺挪开一些，让自己坐在了窗台上。
他突然有些想念许久不见的伙伴们。
想念陆大哥的厨艺。
想念酒儿姐打拳的模样。
想念洪三吹牛时的眉飞色舞。
想念秦九斤一口一个“奏是”的憨态。
一想起胖子，李清的脸色变得有些忧郁。
“也不知道胖子的伤好些了没有，应该抽空回去看看他的。等先生回来吧，等先生回来，就跟先生请几天假。”少年暗忖着。
当然，少年最最想念的，还是走散了大半年之久的堂哥，李君寿。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君寿哥哥他们走过千山万水了吧？”
李清其实希望堂哥他们可以走慢些，便能离自己近一些。
自古逢秋悲寂寥，于秋末中独处的少年，更不例外。
“咳咳，咳咳。”
突然，窗户外头响起了两声咳嗽。来得很是突兀，李清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当他循着咳嗽声望出窗外，在对面的屋顶上，竟然坐着一道身影。
夜色很黑，李清却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江南一枝花？张进宝？”少年有些不可思议。
那人站起身，扭了扭脖子，埋怨李清睡得太死，居然没发现自己这朵娇羞的海棠花。www.sxynkj.ċöm
李清正翻着白眼，张进宝却是“哎呦”一声，从窗户口里钻了进来。
男人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呆住片刻，猛地蹦跶起身，捂着屁股在屋子里疯狂乱窜。
一边跑着，一边骂道：“瓜娃子，谁让你将床铺挪开的。这下好了，我江南一枝花的袍子脏了、屁股也肿了，算谁的？”
李清见状，只好给他拿来了火盆。
“先生说，这些碳是准备着用来过冬的，你少用一些。”
“过冬？过个屁的冬！别拿先生两个字来压我，老子五岁后就没读过书了。”
张进宝骂骂咧咧的接过装有木炭的麻袋，手一抖，至少倒了半袋子下去，看得李清一阵肉疼。
可惜，再肉疼也没用。眼前的家伙，脸皮之厚，估计跟那天子山一般高。
李清就坐在火盆边上，抱着腿，看着男人一边烘衣服，一边煮酒喝。屋子里，很快溢满了黄酒的香味。
男人说，“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
少年则是面无表情的问他，“三更半夜，趴人家屋顶上干嘛”。
张进宝这才嘿嘿怪笑道：“李兄啊，这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说你年纪轻轻的，就得了梦魇，这往后的日子可咋活？”
男人挤眉弄眼，一副奸诈模样。手里拎着酒，却不去喝。
李清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皱眉道：“张先生做了亏心事，所以睡不着，才趴人家屋顶上，是么？”
张进宝微微一愣，随即红了脸，赶忙仰头灌酒。
喝了一阵，男人咧嘴怪笑道：“这年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江山万里如画，可真正太平的地方却没几个。咱江南一枝花云游四海，夜路走多了，难免会遇上鬼。这不，找你避难来了嘛，嘿嘿嘿嘿。”
李清却懒得听他忽悠。
语气骤冷道：“张先生不妨直说，我体内的东西，怎么来的？”
这些话里，有埋怨，也有困惑。
那日从天子山上下来，途中发生了什么，李清没有半点记忆。但当初在小酒馆与张进宝初遇，眼前的家伙就让他背上了一条“人命”。
可他当真有一拳轰杀鬼魂的本事？李清自认为，是没有的。
“张先生？”少年皱眉催促了一声。
男人这才收敛起独有的张氏假笑，干咳了一阵后，自怀中掏出一物来。
那是一道符，通体散发着淡金色的微光，十分扎眼。
张进宝抬起头道：“李兄啊，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可以敕令鬼神，御风而游，做个山巅炼气士？”
李清闻言，果断摇了摇头：“先生不知，我早已没了一魂一魄，是炼不了气，修不成仙的。”
“那可未必。”张进宝递出符箓，示意李清接下，道：“借住在你体内的那家伙，正好替你补了这一魂一魄的缺口。没了幽精，不过是修炼不出阴神而已。至于那吞贼，对肉身的影响要大一些。不过有那老妖精在你体内蹲着，百毒不侵，万邪避退。所以李兄这段时日会觉得，这深秋啊，没以前那般冷了。”
少年点了点头。
男人继续道：“李兄若信得过在下，就照着这雷符上的法门修行。一来可以保全自己，二来，替天下苍生镇压妖邪，也是一桩大功德。”
李清接过那道符，不知所措。
好像整件事情从始至终，都没人跟自己打过招呼。问一句，你愿不愿意。
李清心中有怨言，张进宝却突然站起身，一改往日的轻佻之色，对着他俯首作揖。
“先生何意？”
“嘿嘿嘿，如李兄所言，做了亏心事，害怕鬼敲门。所以李兄，受了便是。”
张进宝抬起头，又变回了那朵“江南一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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