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莲花坞内,日子过得很快——那一日日的光阴随着算盘噼啪的响声、对牌磕碰的声音,还有每一旬一次的省事悄悄溜走。转眼间,六月也已经过半了。
那一日午后,我正靠在小几旁边看书——刚好看到《红楼》里听闻元妃将回府省亲,预备着修省亲别苑的盛大场景。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不一会便看见阿沐送进来一封信。我用小银刀挑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信纸来。那遒劲浑厚的笔力,一看就是大哥的字。
信里着重问了我近来的情况,细枝末节之处无一不道。我细细地读着每一个字,只觉得恍如回到了不净世之中——那时每日晨昏定省,大哥也是如此叮嘱我的。当时觉得烦不胜烦,耳朵都要出茧子了。如今一别多日,再看起来反倒觉得格外亲切。
信的末尾处,对我这些日子在莲花坞的表现有所赞扬。而后提及了七月十五的中元节,叫我在六月底、七月初那几日回不净世去安排每年一次的祭祖大典。
大哥提起我方才想起,中元节要到了——不论南北方,这都是祭祖的重要节日。想来,我是得提前给莲花坞安排一番了。
如此想了许久又想起来,我不过是被江厌离请来治家的,这等大事是否需要我插手都是未定之事。我若是管得太自然了,反倒显得我不把自己当外人——于此,我该问问江晚吟的想法。顺便告诉他,月底我就要启程归家了。m.sxynkj.ċöm
但主动去找江晚吟这个事情叫我有点犯难,因为我同他吵架了。而且这一生气,便有十天半月的再没说话,我亦是没去枕玥殿找过他。至于此事的缘由,还得从轩哥哥上一次来信的时候说起:
五月中旬时,轩哥哥给我来了一封信。同那封信一起的,还有一只大大的沙雁儿风筝——用漂亮的斑竹做的骨,又用粗纸厚厚地糊了好几层,面儿上则用细纸封好了描上花样。看那纸的质地,想必是清河来的极品。
信中轩哥哥祝了我生辰快乐,又提及他送我的生辰礼已差人送去了清河——是件素锦面的雪狐皮内衬大氅。说是我每到了冬日里怕冷,又想出去玩,便给我做了保暖。信中零零碎碎写了许多,有姨母的近况,还有江厌离以及我那即将出生的小侄子。但就是没有半句提到风筝。
我略带疑虑看完了信,将信纸叠好了想要塞回信封里。却恰巧又瞧见了另外一封信——那是金光瑶给我的。想来他把信夹在轩哥哥的信封里给我,是怕姨母知道了他私下里给我写信又要训斥他,到最后连信纸都要收去。
我叹了口气,心里理解姨母对金光瑶的结缔,却也真真地心疼金光瑶因为生母的缘故遭如此排挤。
金光瑶的信写得很长,里面说了许多兰陵发生的趣事、他近来读过的典籍,还有姨夫叫他去的地方有的人事风景都一一写过。甚至在信的末尾处回忆了从前在不净世的日子,我原以为他因为大哥的缘故,对不净世多少有些不快了。没想到,他依旧念着大哥和过去的好。只是,结尾处有句话叫我不知说什么才好————
念卿去,何日为期。放纸鸢,遥以相寄。
原来这风筝,是他相寄的......思念。
我的指尖划过那只风筝,心底冒出些不明的意味。我记得少时昔年,金光瑶仍在不净世的时候——我刚刚回到不净世,万事陌生,时常在春日的午后对着天空发呆。看着看着,就掉下眼泪来。
是他带着哥哥和我去放风筝,在清河春日的大风里陪我把风筝送上天空。哥哥带着我漫山遍野地跑,他就得跟在我们俩后面看着。等我们玩够了,金光瑶就负责把累得走不动的我背回去。
小时候的我,还有许多怪异的执着,他也有一一地包容了——有一回雨后,我硬是追着一片好看的云跑了好远,金光瑶跟在我身后生怕我因为地滑而摔着。最后,反倒是他自己跌了一跤。那时候不懂得关心人,压根儿就不知道他在我后面如何了,就好像他所有的好,于我而言都是理所应当。直到后来,我在天空中看到一弯长虹——
那一弯虹,划过雨后碧蓝的天空,在夕阳之下流光溢彩。
我便愣愣地站在那儿,一直看着,一直等到金光瑶赶上来找我。
看着他弄湿了的衣摆和沾了泥的白净脸颊,我心里才骤然间生出一点点的歉意来。可他对着我,仍然是带着笑意的,脸颊上陷下去两个小小的酒窝。我和他说,“哥哥可以不用一直笑着的。”
可他却说,“对阿琰,如何能笑不出来呢?”
那一次,或许是朦胧情感的伊始。我想既然我能明白,那金光瑶也一定明白。可那么多年,他对我的好一如往常,不增不减。我对他的好,他也像是熟视无睹。我想,在他心里,我应当就是一个小妹妹,仅此而已。
而他所谓的思念,也只不过是对往昔的回忆和许久未见之下,与大哥、哥哥还有轩哥哥毫无差别的想念。
如此想来,我方才的不自在也就消失了。
我提笔分别给他们二人写了回信。写到金光瑶的那一封时,明显感觉到写得不如以前长了。从前想说的琐碎言语,如今大部分都倒给了江晚吟,这写起来除了安好安好再安好之外,却是没什么别的可说的了。
我叹了口气,将信纸封入信封中,交由阿沐寄出去。
没过几日,江晚吟突然少有的心情好——放了莲花坞的弟子们半天假。这可了不得,叶淳还有一众的女弟子都来找我。
叶淳等几个姑娘常年修仙,对于什么脂粉簪花的一点不感兴趣。所以,逛街这一项就免了。于是,我就拿着那只大风筝,跟着她们一道出去了。
刚好那日还有些风,我们几个举着那只大风筝费了好大劲才将它送上天。几个南方姑娘都没见过这样大、飞得这样稳的风筝,看着那只大沙雁儿在空中“筝筝”地响着,飞得又高又远,都赞不绝口。
正当我骄傲地拉着风筝线,跟他们炫耀清河和兰陵春日里如何有成片的大沙雁儿时,一只令箭不知从何处射来——快得我都来不及反应,就把我的“大沙雁儿”给射了下去。
我看着那只“大沙雁儿”可怜兮兮地随着风一点点飘下来,方才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紧随其后的,是狂暴的怒气。
叶淳见我面色沉下去,赶紧过去将那只残破的风筝捡了回来。其他几个姑娘也安慰我,
“想必又是江澈他们一伙的男孩子,每次得了空就在后山玩什么射风筝的游戏,没意思得紧。”
“姑娘莫生气,咱们这就回去找他们算账去——看看是哪个不知轻重的家伙弄坏了姑娘的风筝。”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风筝,走吧,回去补补还能飞的。”
我本想叫她们再自己玩一会,不必跟着我回去。可她们却是想着回去帮我教训教训那个不知轻重的混小子,也都绑了袖子,带着剑,气势汹汹地跟在我后面。
谁知走到林子里就看见几个紫衣服的身影向我们这边过来,我仔细一听竟然还有几个我熟悉的声音——想来都是江晚吟的亲传弟子。
“——可太厉害了,那么高、那么远的风筝,一下子就射下来了。那准头,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
“就是的,那箭法之精益,江澈都比不了——”
话正说着,便瞧见了我们几个人。为首的江清还笑着和我打招呼,
“聂姑娘好!我听叶淳说不是在前面的湖边玩吗?如何又到林子里来了?”
话音刚落,他身后弟子的目光便落在了我怀里那只残破的大风筝上,一下就变了面色。自以为动作很小地拽了一下他的衣摆,两人的目光都是一凛,后面的一个转身就想走。我立刻发觉不对劲,厉声说道:
“都给我站住!一个都别想跑!”
果然,三个人被我吼得都老实站在原地。我身后几个姑娘也是一拥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认认真真地“拷问”他们。结果,几个人不知道低声说了什么,方才还义愤填膺的女孩子也都皱起了眉头,有些犹豫地看着我。
“怎么?哑巴了?还是不知道谁射的?”
“姑娘别生气了。”江清为难而又委屈地顶上我的怒气,“我回去了和江澈再给姑娘做一个,姑娘就饶过这一回吧?”
见了他们如此神色,其实我心里已经有定夺了。于是,也不跟他们多费口舌,只说了一句,“谁射的谁赔我”,就继续怒气冲冲地往前走。
回到了后山,果不其然见到江晚吟和他的一众亲传弟子在那儿等着。江澈见了与我们一道的江清,立刻站起来招呼他。
“师弟!你也太慢了!是宗主箭法太好了——一箭射得太远了,你都追不到了吗?”
果不其然,人人不说就是必有猫腻!
我想是江清那一众人给他在我身后递眼神、打手势,江澈也是看了一会才恍然大悟,脸上出现了十分为难的神色看着江晚吟。
我气鼓鼓地走到江晚吟面前,抱着我的大风筝往他面前一杵。什么也不说,就瞪着他。
他把我上下打量了半晌,问出来这样一个问题——
“怎么,风筝是你的?长记性了吗?下次还在后山放风筝吗?”
我简直被他气得要发疯。但看在他一众弟子都在的份上,我没有当中下他面子,而是拽着他去了枕玥殿才放开了说:
“说吧,怎么赔?”
他似乎觉得莫名其妙,“一只风筝而已——你若是想要,下次带你去云梦的镇子里挑一百个都有。”
“什么叫一只风筝而已?”我皱紧了眉头瞪着他,“这是别人送我的生辰礼!今日第一次带出去放,就被你的好箭法,一箭射下来了!是,东西都不值钱——但心意总值钱吧?!”
我没好意思直接说是想我了送的,暗自换成了生辰礼。
可江晚吟却是换了个问题反问我,“谁送你的生辰礼?送来了我都不知道?”
我被他气得直跺脚,“瑶哥哥送的!还有,送我生辰礼,如何还要你知道啊?!”
“你住在莲花坞,我知道不是理所应当吗?”他抱起胳膊,一脸不屑又冷漠的样子,“还有,我倒不知道你还有哪个哥哥是‘瑶哥哥’。”
“金光瑶!”我被他岔开了话题简直烦不胜烦,“不是他还是你吗?别打岔,你就告诉我,他亲手做的风筝你给我弄坏了如何赔?”
“嘁。”他轻蔑地笑了一声,“如何就说是做的?我看到像是不知道何处买的——这鸟儿画的也真是难看。”
江晚吟这不屑一顾的态度简直让我怒火中烧,“买的?你仔细看看这斑竹骨还有纸面,哪个卖风筝的用这些东西那当真是不想赚了——还不如直接倾家荡产了去做慈善!江晚吟,别人的心意,你不在乎我在乎!”
我说完了也想起来,江晚吟这个人待人的方式绝对是最典型的“亲疏有别”——江厌离做的莲藕排骨汤于他而言那是千金难买,而金光瑶送我的风筝就是视如粪土。我最初认识他的时候就明白了——他的凉薄,就在于此。
想到这里,我也懒得再和他争,转身就要走。
“风筝都坏了,你还拿着做什么?”
我回头瞪他一眼,“坏了也是我的,我回去找个框子裱起来高兴!”
之后十多日的时间,他没去给我道歉,我自然也没有再和他说话——莲花坞内的一应事务我都是提前办好了,每日把事务罗列成项,写好了叫秋痕给他送过去。
如此一来,突然要去找他,倒是叫我犯了难。
犹豫了片刻,我还是咬着牙去了——毕竟,错不在我,我又没什么可怕的。
锦儿为我撑着油纸伞,挡住云梦夏日里灼人的日光,一路来到了枕玥殿。行至正门处,却被守门的家仆告知说,宗主正在后湖练剑。
我不知道江晚吟是又犯了什么毛病——这样热的天气,再加上火似的日光,他不在屋子里好好批政务,非得去后湖那等毫无阴凉的地方练剑。但转念一想,他大概是气还没消,见不得人——所以,找了个没人的去处。
我叹了口气,找那家仆借了一把伞,叫锦儿先行回去——免得碰上了江晚吟又是一顿惊吓。而我独自撑了伞,往后湖去了。
跟着那一道白玉栏杆转了个弯,眼前便是接天的莲叶浩荡,还有湖心一捧紫莲,拥着那个紫衣的少年。我见他一招一式地练得认真,便也没上前打扰他。自己乖乖地收了伞,在屋檐下的阴凉地里站定下来。
我见他的胳膊顿了片刻,估计应当是余光瞥见我了。可他仍旧在湖上把一柄长剑舞得肃肃生风,丝毫没有要理我的意思。这时候,我心里大概明白了——他应当是在等我给他个台阶下,只要我肯开口,他应该就是肯过来。
不过,我偏生要治一治他这个坏毛病。于是,我就靠在那廊道里,看着他在湖面上火烤似的晒着。略微心疼是有那么一点的,但我绝不惯他。
我就那么看着他,见他的动作从行云流水变得愈发烦躁起来。最终,他直接落在湖心的六角凉亭上,狠狠地将披风拿起来一甩,满面怒气地踏水而过。
我看着他,不自觉就笑起来,撑开了伞过去迎他。
江晚吟自然是想躲开我的,但奈何我就站在那栏杆的缺口处,将他堵得无处可去。于是,他干脆就不躲了,硬是从我身边挤了过去。
我赶着他极快的步伐跟上去,把伞举过他的头顶,替他挡住那灼人的日光。刚开始他还急不可耐地想要把我甩开,但我跟得紧,而他个子又高,那伞就时不时地在他头顶上磕那么一两下。终于,还是把他逼急了。
江晚吟一把夺过我手里的伞,冷冰冰地瞪着我,却是如何也不肯开口。
“这个时候怎么不在屋里批政务,反倒出来练剑?”我慢条斯理地从袖口里抽出一方罗帕递给他,“你看你,晒得脸都红了——本来就白,这要是晒伤了晚上脱皮,疼不死你。”
“烦得很。”他白我一眼,“从前受伤哪次不比这疼。哪像你是的,娇气得要死!再说了,你知道热还怕晒出来做什么?”
我见他同我说话了,心里估摸着是开始消气了。于是,就推着他往前走。
“知道你厉害,但还是要注意。找你自然是又话要说。”
“快说快滚,我这小小一方枕玥殿接不得你这尊大佛。”
我一听,好,还在生气呢。
“用不着你老人家催了,我也快‘滚’了。”进了屋里,我给他倒了杯水,继续说道:“我大哥方才来信了,叫我月底的时候回清河去。你桌子上的那封信,估计也是他写来和你交代的。”
他举着茶杯的手一顿,而后答道:“知道了。”
“那,中元节你如何打算?”我捻着袖口问他,“若有什么重要的祭典,你先告诉我,我就提前吩咐莲花坞的家仆——”
“不必了。”他走至书桌后,放在桌面上的手攥成了拳又松开来,而后再次攥紧。江晚吟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要和我说某一句话,我心里奇怪,却也不催他,就安安静静地等待着。
“我家,不用什么盛大祭典——毕竟能进祠堂的,没什么人。”他低下头去,抿了抿嘴角,深吸一口气,“而且,那一日,魏......魏无羡要回来。”
“什么?!”我的嗓音立刻拔高了,“你——”
我直接气绝,根本不知道下面要说什么。想了半天才继续道:
“你爱怎么的怎么的吧,反正我走了——眼不见心不烦。”
我真是搞不懂江晚吟,觉得他这样整一出要是给人发现了,那可是要连累轩哥哥的。甚至,还会因为我来过莲花坞而波及不净世。
想到这里,我突然眉心一紧——江晚吟又算计我!他如此告诉我,根本就不是诚心诚意和我摊牌——而是算好了中元节和我离开的日子极其相近,如果魏无羡被发现了,那我也可能会被波及到。在这种情况下,我改变不了魏无羡要来这件事情,所以我只能和他“同流合污”。而且,从此,我就被他拉上了贼船。
心里像是被刺了一下,一种失望伴随着心痛一点点蔓延开来。我咬着牙忍住眼泪,压低了声音说道:“江宗主好算计!但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帮你?”
“之前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他站在书桌后,大概是因为心虚的缘故,没敢看我。“如果这次被发现了,以前的事情大概也会被牵连出来。到那时候,咱们谁都脱不了干系——在这件事儿上,你和我、还有整个江氏,早就绑在一起了。”
“那我现在就出去招摇一番,你看有没有人信。”sxynkj.ċöm
“若有人问你,‘之前为何不说,非得等到现在才说呢’?你如何作答?”
江晚吟侧过脸来,在从西窗中照进的阳光下,笑得极为惨淡而顽劣——在他的眼角处,我依稀看见了星光。就像是只要我不答应,他立刻就会过来和我同归于尽似的。
“我阿爹将他视如亲子;阿娘虽说想来不喜他,但却也从未想过要赶他走——他回来尽孝,无论如何都是应该的。”他转过身来直视着我,一双鸦色的眸子波光粼粼——我知道,他又要骗我。
“聂思琰,我想你是不知道,也不明白的——因为有那么多人疼你爱你向着你。甚至都不用你去珍惜,身边就围满了人。可我呢?阿姐已经嫁去了金麟台,我从前的人生里,只剩下魏无羡一个人了。你要我如何才能舍弃?”
“我问你,若有一天,金子轩或者聂怀桑犯了大忌——被仙门百家所不齿,你会不会就此舍弃他们?”
“你胡说,他们才不会!”
“你告诉我,你会不会就此斩旧事、断手足?”
我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分明是他的错,却总能被他颠倒黑白来挑动我的心。我绷紧了肩膀,冷笑着对他说:“自然不会,我就算是血洗仙门,也不会让任何人动他们。这下,你满意了?”
“这话该是我问你的。”他弯下腰去,似乎在寻什么东西。
“我把实话都和你说了,能原谅我了吗?”
我心头一跳,怒气消了一半——从前,就算是他做了更过分的事情也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原本是想勉强原谅他,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之前风筝那件事的账还没算完,如今又加上这一件。但他这一个问题,却是囊括了两件看起来毫无关系的事——竟想就这么骗着我蒙混过关算了。
“不能,”我冷脸瞪着他,学着他从前那种面无表情的冷淡神色,“江宗主就算要个‘原谅’,也该有些诚意——不至于几句实话就把我打发了。”
“我当你和几个月前似得傻呢。”他直起腰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只大风筝,“没想到,这些日子还是有长进的。”
我仍旧不买账,“这算是之前的那一件,这次的呢?凭什么你每次骗我,我就合该原谅你?”
“你每次说到魏无羡就像踩了尾巴的猫,那我也只能把你半哄半骗地拉上‘贼船’。”江晚吟叹了口气,走过来将风筝递给我,“你说吧,下一件你要怎么补?”
我想起之前听叶淳说过,云梦每每到了七夕那日便会有夜市,还有成群结队的少年少女去河边放荷花灯——只可惜,我是见不到了。
“可惜瞧不见云梦七夕的荷花灯——我听说,这里的荷花灯可以一直漂,漂进天河里。”我这会气过了,只觉得无力又无奈,深深懊恼着为何被他拿捏得这么死。只是觉得,心里非常憋屈,难过得紧。“不然,我在清河放一盏,等你以后修仙得道了,去天上帮我看一看,那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怎么不自己去看?”
“你是不是傻?”我看他一眼,“你看我的天赋,有得道成仙的可能吗?再说了,聂家修刀——我就算有天赋,那到最后能不能控制得住刀灵还不一定呢。”
刚说完,嘴上就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
“多大了还浑说。”江晚吟的声音沉沉的,在我耳边回响。不知何时他已经走得很近了,近
到我能听到自己的一颗心,在心口砰砰地跳着。“看来,我还得给赤峰尊去一封信——叫他督促你好好修炼。修刀是不一定,反正金丹是得结出来。”
江晚吟身上清浅的荷香环绕周身,像是魔咒似的叫我心中所有的不快都一点点地褪去了。
“云梦的夜市一直都有,只是七夕那一日装点得格外好看些而已。”
“你若是想看,过两日夜里有空,我带你去看看。”
“那盏荷花灯,不用等你回不净世——这些日子早有人家开始着手做了,你想要多少都可以放。”
“可终究不是在七夕那天啊。”我仍旧在执拗着,大概是心底希望能偷占他七夕那日的一点时光。
“那今年先如此,明年你提前和赤峰尊说好了再来。”
我盯着他胸口的莲花暗纹,不敢抬头。心跳带来的热顺着血液飞快地传到我的两颊上,我感觉自己连声音都在颤抖。
“什么?”
“我说,你明年七夕,再来补今年没放的花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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