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哥哥下葬后八日,仙门百家云集金麟台正殿,商议围剿魏无羡之事——温氏并未按期交出温情温宁两姐弟。
一年多以前,就在此厅内,魏无羡大闹兰陵金氏的百花宴,只是要问出温宁及其同伙的去向。为此,甚至与金子勋争执不休。那时候我坐在哥哥身后的位置,看见江澄满面焦灼之色,却又不好上前分辨或者劝解,只能站在原地,双拳紧握。当时,我还抱着一种看戏的心态——他一个如此年轻的宗主,先前拒绝轩哥哥的婚事,那是多大的架子。现在连个下属都压不住,脸真是每处搁——端着姨母给我备的果子露,喝得不亦乐乎。
江澄亦是因那一次魏无羡的嚣张,饱受金光善一党的诟病——日后每每集会,总会拿这事儿刺他两句。
如今,我也成了戏中人。
可现在想想,有句话倒是魏无羡说对了——岐山炎阳陨落,兰陵牡丹便想艳压群芳,取而代之。金光善,的确有此心。而且,行事作风也愈发嚣张起来了。
这场大会金光瑶筹备了两三日,不似往年浮华显贵,但也是格外的恢宏。
座位的安排和从前的变化不大,根据金光善的想法将与他一党的人放在下首较近的位置,而且是抱团在一起。与他政见不合的,那就是分散开安排。至于要打压的——江澄就是个典例,自然是和各种不相干的小辈——比如我哥哥,放在一起。
但今年,我的位置十分耐人寻味——我被安排在了轩哥哥原来坐的位置上。
看似是他对我不计前嫌,完全不计较我在轩哥哥的葬礼上和他对峙,仍然对我关爱有加——甚至把我当做亲女儿对待。乍一看,真是父慈子孝的样子。
但仔细感受一下,就不是那个味儿了。我会被视为金光善的同党,让那些曾经有意想要和我结盟的人有所顾忌——我以后再想和他们拉近关系,就要百倍千倍地努力。而且,这位置离金光善近,他方便看着我。又远离大哥和江澄他们,被包围在他的党羽之中——我是彻底孤立无援了。
由于七七的丧期未过,就算是这样隆重的场合,我也还是穿着荼白的丧服,头发用素缟在末端系住。头上的伤还没有好全,绑着的纱布自然也没有去掉——更显病色了。
这些日子劳心劳神,好不容易前一天夜里有了点空闲,便抓紧时间睡了一觉。谁知,一觉醒来便略有些晚了。匆忙地用脂粉遮住满面的疲惫颜色,一口闷掉金光瑶遣人送来的参汤,我就赶去了正殿。
我到的时候,哥哥和江澄都已经到了——他们二人的座位挨在一起,正在说些什么。
哥哥见了我,都不用我递眼神,就十分热情地对我挥舞着他的玄铁扇子,“聂思琰!这儿!”
江澄的嘴角抽了一下,应该是惊讶于我们兄妹俩之间完全没有个亲近点的称呼。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陌生人,只是他放在桌上握成拳的手,隐约能透露他内心的挣扎。
我朝江澄行了个礼,“江宗主安好。”
“聂姑娘,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我的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直视他,但每次我看他的时候,都能碰上他的目光。
“劳江宗主挂心,”我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交握着,不让眼中痛苦的神色太过明显,“一切安好。”
“安好便好。”他向我颔首,“还请姑娘善自珍重,如此才有来日方长。”
“多谢江宗主提点。”只要站在他身边,我连呼吸都会觉得痛——所有麻木的感官全部被唤醒,那一股被深深封在心底的感情不断冲击心锁——江澄像是把钥匙,要打开将我紧紧塑成人型的锁链。
但有些事,已经不再是我想就能去做的了。
“思琰,记下了。”
“多谢江宗主关怀!阿琰这边,我一定倾尽全力照顾周全。”金光瑶走至我身边,向江澄拱了拱手,“也请江宗主,代我问嫂子安好。”
“自然。”江澄的面色不好看,放在桌上的手也移到了桌面下方。
“琰丫头,还没坐下呢?”金光善在一众侍女的簇拥下走进来,“我看,你这面色是比前几日好多了——他每日不落下地送人参汤,是补回来一些了。”
他在一旁站定下来,打量了我们片刻,“这是,和江宗主叙旧呢?”
“不过是来和哥哥说两句话——既然是见着江宗主了,自然没有不问好的道理。”
“金宗主。”江澄站起来拱了拱手。他生得高大,这一下便把金光瑶和金光善的气势都压了下去。
“姨夫。”我哥哥也跟着站起来行礼——他一向不怎么喜欢圆滑的有些过分的金光善,但每次还得把面子上抹过去。
“江宗主客气了——你我都是一家人,哪里要行这么大的礼。”他摆了摆手,“怀桑,你也坐。”sxynkj.ċöm
“怀桑啊,替我转告赤峰尊——琰丫头是个有主意的,又能干。这些天呐,多亏了她和金光瑶,不然这金麟台可不知乱成什么样了。帮我问问他何时有空,我想与他一叙,再好好夸夸她。”
说着,他的手在我肩上一拍。我心里一抖,他骤然提起我和金光瑶,恐怕不只是为了夸我吧?
我哥哥面上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点头答应着。一旁的江澄脸已经黑透了,眼神里尽是凶意——可他说到底是外人,我们几人说话,他没有插嘴的道理。
这段对话不能再继续下去了,不然就不知道该发展到什么样不可控制的局面了。
“姨夫,宾客们到的差不多了——不如,您也落座吧。这大会,还是尽早开始为好。”
“琰丫头说得对,”金光善一拍手道:“那,咱们走吧!”
“父亲,请。”
金光瑶退到一旁,让金光善先走。而后,用手轻轻托了一下我的手肘,“阿琰,走吧。”
我略微往前挪了一步,和他拉开几分距离。再借着行礼告辞的功夫,最后看了一眼江澄——
还是那双我熟悉的杏眼,骄矜和傲然仍在其中。只是,还有隐忍和疲倦,以及深埋在眼底的无措和隐隐的恐慌。
金光瑶离得太近了,我只能冲他眨眨眼,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忍住。等扛过了这一切,才有来日方长。
一炷香的时间,大殿内便坐满了人,却是一片寂静。
金光瑶见人齐了,便从我身旁的位子上起身,来到上座的台阶前,“诸位在这等佳节到来,我同父亲感激不尽。本该是大家辞旧迎新、共庆喜事的好时候,却因穷奇道一事各家惶惶不安——魏婴不除、夷陵不平,我等皆有遭难之日。愿大家齐心协力,除恶消灾!”
以姚柏年为首的众人率先响应,连带着整座大殿内都是一片呼声——斩除魏无羡这件事我毫无意义,觉得实属应当,而且为之恨晚。但如此多的人都愿与金光善结盟,我想想就觉得害怕。
金光善看起来对这样的场面十分满意,他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待四座具静后,他才开口道:
“十五日前,我儿前往穷奇道邀魏无羡参加长孙满月宴,却被其残忍杀害。侄儿金子勋,更是惨遭分尸之辱。夷陵老祖魏无羡,藐视仙门,窝藏余孽,残害我儿,大乱纲常——若不除之,天理难容!”
“夷陵老祖修习邪术,威力巨大。金某斗胆,愿集百家之力,共同诛之!今日便召集大家在此,商议围剿魏无羡之事。”
“哼!魏无羡不知修习了何等邪魔歪道,竟能够操控走尸——不费吹灰之力便能以一挡百。若要诛之,的确得费一番心力。”
“还有那鬼将军,力大无穷,威力过人——发起狂来,更是无人能敌。金公子,便是被他所杀啊!”
“是啊,一掌穿心!那是多吓人呐!”
听到这儿,便像是一块炭火更在我胸口,烧得我胸口闷痛,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我的轩哥哥,就是被他们这样害死的。他只是去请他来参加满月宴而已!
“动手的是温宁,你们如何断定魏婴做了手脚?逃回的弟子对此也看法不一。”众人正是讨论的热火朝天,蓝忘机却骤然开口。
他这话却像是一根钢针,刺痛了我的神经。我哥哥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有人要维护魏无羡?是死的人不够多,还是死的不够惨?
想来,是因为死的不是他的至亲骨肉——蓝忘机不知何为分骨肉、断手足的钻心彻骨的疼,他自然没有我这样滔天的恨意。他当然有大把的心思,去维护他昔日的挚友。
可对于我而言,将魏无羡凌迟而死,都是太轻的惩罚了。
“含光君,容我说一句。”我强忍住不让自己的声音发抖,“那些疑惑的门生,只是说没有听到魏无羡的直接指使,却没有否认魏无羡用了陈情,不是吗?”我捏紧了袖口,手心里渗出汗来,“不知含光君可还记得一载之前,也是在穷奇道——魏无羡将温宁炼成凶尸,用陈情控制他残杀数十金氏门生。那一次,也没有人听到他直接指使温宁吧?”
“魏无羡修习的邪术,本来就是用音律控制走尸,这是众人皆知的事。陈情一响,便是温宁接旨——要他杀,他便杀。你我,又有谁听得懂曲中意呢?”
蓝忘机浅色的眸子不带感情地看了我片刻,就又别开了眼,“魏婴不是那样的人——若非被逼上绝路,他绝不会做出此事。”
那一口腥甜几乎要冲上头顶,我将那口鲜血咽回去,却是控制不住眼中的泪水掉落。
我的轩哥哥,就这么不值得一提吗?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蓝忘机,嘶声问道:
“含光君,蓝二公子,你可真是了不得!”我用力地抹了抹眼睛,不让泪水掉的更凶而没了气场,“你信得过魏婴,那我还信得过轩哥哥呢!是他亲手写的请帖,他有什么理由把魏无羡逼上所谓的绝路?你可不要太强词夺理了!”
“思琰!坐下!大会容不得你胡闹!”大哥见我直接与蓝忘机对峙,在一旁着急地呵斥了我一句。
“是轩哥哥死的不够冤枉吗?!还是金子勋死的不够惨?!”我立刻吼了回去,“魏无羡无辜?我看他就是最该死的一个!没有他,那一帮温氏余孽早死干净了——哪里还能留到今日生出这样的事端来?!”
“好,魏无羡杀人有理由。敢问蓝二公子——轩哥哥的死,就不该有人偿命吗?!”
蓝忘机端坐于座位上,对我的问话充耳不闻。我近乎是发出了一阵刺耳到疯魔的笑声,“想来,魏无羡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如此肆无忌惮,蓝二公子你,也是功不可没吧?若没有你这等好友一路相伴,恐怕他也不能如此——”
“小妹!”一旁的蓝曦臣开口道:“忘机言辞有失,触及小妹心伤,我代他向你道歉。但,还请小妹慎言。”
我对蓝曦臣露齿一笑,抹了抹眼泪,安分地行礼道:“小妹知错,请二哥宽恕。只是,受不起蓝二公子的歉意。”
“思琰!坐下!”
我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坐了下去。
不管他们怎么搬弄是非,我都绝不会让轩哥哥枉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或者一百年,就算是我变成了厉鬼,我也要他们偿命!
轩哥哥分明是个贵公子,请人哪里就要他亲自去了。若不是他看中江厌离,他怎么会以身犯险去那样的地方——最后落得如此下场。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他这样好的一个人就不能有所善终,凭什么为善的皆命短?金凌才刚出生一个月,他的家才刚刚美满啊!
“依金某所见,要想诛杀魏无羡,只能是以四大家族为首、集百家之力,联合诛之。”
“金宗主言之有理,我姚柏年参加!”sxynkj.ċöm
“欧阳氏门生,听凭金宗主差遣!”
我舅舅南宫琨也沉思片刻,表示会加入讨伐的队伍——
“若是魏婴不死,恐怕将来这天下都是难安呐——逆天而行,不顾他人之感,算不得英雄。顶多,是个厉害的枭雄罢了。”
大殿内皆是响应之声,大哥和蓝曦臣也都点头默许。只是江澄,我和他坐在同一排上,但是一头一尾——我看不见他是何等神色。
“哎呀,说到这魏无羡——当初,江宗主就不该放他走!”
“魏无羡走得也是爽快——我看,他眼里根本就没有江晚吟这个宗主。”
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话,却是突然引起了姚柏年的兴趣。
“说的是!江宗主当初与魏无羡一战,打的时候昏天黑地的,但终究是未伤其根本啊——温氏余孽仍在,夷陵老祖尚存。要我说,就该一把火烧尽乱葬岗——他们谁都别想出来!”
“是啊!这说起来,邀请魏无羡还是江家长女江厌离的意思啊!要不是少夫人执意要请曾经的师弟,金公子也不会贸然前往穷奇道相邀啊!”
“这江氏和魏无羡的渊源,嗐,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说是说不清楚的。”
“如此说来,莫不是江宗主当年就没想着杀了魏无羡——打一架做做样子?谁想魏无羡竟然不知好歹,不在乱葬岗好好呆着,反倒出来兴风作浪。这下好了,闹出大事了。”
“是啊!小金夫人一年前可还要金子勋公子给魏无羡道歉呢!”
“那江宗主的态度可也就说不准了——人心隔着肚皮,谁知道他怎么想的。”
“我听闻,江宗主每隔一两个月便会出门一次——无人知其取向——说不定,就是去见魏无羡了!”
“有道理啊!不然,这夷陵乱葬岗穷山恶水的,哪来的食物和钱财。你说之后可以自己种,但之前哪里有钱买种子?又哪里有钱买药材治疗那些病患?”
“那要是如此说来,江宗主可是助纣为虐了!如此糊涂的人,怎么当得了宗主——还是四大宗门之一!”
“我听说,江氏先宗主在时就偏爱魏无羡多些。说起来,江宗主可真是悲惨,姐姐和父亲都向着魏无羡——他倒好,还赶着帮别人忙。要是我,早就把他从我家里赶出去了——谁受得了!”
“这可都是陈年旧事了——江湖传闻没听说过吗?早年江枫眠心悦的是藏色散人——魏无羡之母。谁知道,虞氏强横,虞紫鸢是强嫁进莲花坞的。她和江枫眠,根本就是貌合神离,都不同寝而眠!江枫眠顾念旧人——根本就不喜爱虞夫人,更不要说她儿子了。如此收养魏无羡,也是情理之中的。”
“江宗主是魏无羡近十年的师弟——最为了解他。夷陵老祖诡诈,依姚某之见,江宗主便是领军围剿魏无羡的最佳人选。”
姚柏年这话,吓得我心跳一顿——要江澄亲自带人去?
“父亲,姚宗主的话有几分道理,不如问问江宗主的意见?”
金光善满意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朗声问道:
“江宗主,你可有什么意见或者有什么想说的?”
“有几件事,江某想先澄清一下——魏无羡确为本座师兄,但那都是经年往事——夷陵一战,魏无羡与我云梦江氏,就是恩断义绝,再无来往。更没有那些以讹传讹出来的东西!还请诸位,慎言。云梦江氏乃百年宗门,位列四大家族之一,也请诸位不要听信江湖传言——云梦江氏的家事,不是你们该谈论的茶闲饭后的故事。”江澄的声音低沉至极,一字一句的,带着狂傲的怒气,还有藐视一切的骄矜桀骜。
“还有,修仙之路道阻且长,各位都应用心修为——而不是探听本座每日去了何处!”
他的那最后一个“处”字尾音上扬,在大殿内不断回响。四座寂静,没有人敢出声。
我的心怦怦跳着,生怕他真的答应作为先锋突进乱葬岗——
魏无羡的陈情威力众所周知,操控的走尸更是完全不分人。江澄去了,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而且,这明显是针对他的,削弱江家的实力,对他们每个人都有好处。
我还有大哥在,再不济蓝曦臣也会顾念结拜兄弟的情分说几句话,而且金光瑶也不一定会放任金光善整治我——
我不能直接反驳金光善,那就只有我放手一搏,和姚柏年“同归于尽”,才能彻底破这一局了。
现在一想,我刚才对蓝忘机说的话的确冲动,但不是毫无作用——至少金光善知道我在这件事上和他是在一边的,不至于太过为难我。也会觉得,我的情绪容易被牵动,易于控制。而他就算是再卑鄙,也不至于总拿亲生儿子的死来刺激我。
我不是没有胜算的。
江澄,我为你放手一搏。你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江宗主是年少英豪,我们自然都信你所言。那这领军之事——”
“哈?”我突然尖锐地笑了一声,打断了金光瑶的话。他有些不悦地看向我,耐着性子问道:“琰丫头,姨夫说的,有何好笑吗?”
“阿琰,别闹。”一旁的金光瑶想拦我,我却对他熟视无睹。
我十分做作地用袖子掩着嘴,在所有人怪异的注视一下又笑了一会才慢慢地开口道:
“您们说江宗主与夷陵老祖是年少挚友,又说江宗主没有对夷陵老祖赶尽杀绝——却要江宗主亲自领兵?我听着,可是不妥呢!”
“夷陵老祖修习邪术,被扔下乱葬岗都没死成,这一回难道不该派个您的心腹去更妥当些吗?”
“思琰!你简直是胡闹!”
我提着酒杯站起来,摆出一副懵懂又迷惑的神情看着大哥,“大哥,阿琰说的不对吗?他们口口声声地不信着,却又要江宗主亲自领兵。阿琰也不知信谁更好,只是想找个的确可靠的人为轩哥哥报仇——这可没错吧?”
我绕过案几,走向姚柏年——
他胆子一向小,最喜欢干的就是把别人往前推这种事。但凡这事儿扣到了他头上,他就只能再绕回去推金光善。金光善是轩哥哥的亲生父亲,这他可是甩不掉的。那要金光善不记姚柏年这一笔账,怕都是难了。
如今,我怕也是要被冠上“疯女”的名头了。
“姨夫,大哥。”我在姚柏年面前停下来,对着他冒汗的大脸笑吟吟地斟了一杯酒,“姚宗主当这领兵的人,最为合适!”
“姚宗主正值壮年,剑术和修为都十分了得——比我可是强了不知多少。我看您方才说的正气凛然、义愤填膺,想必是能体会阿琰断手足的切肤之痛——您一定是领军讨伐的最佳人选!”
“琰丫头——”
“姨夫重视姚宗主,那阿琰便斗胆代姚宗主向姨夫情愿——亲征夷陵,讨伐魏婴。”
“聂姑娘,这——”
“我敬您一杯!”
见我已经将酒杯举到了他面前,姚柏年也只得讪笑着倒了一杯酒,却只是端在手里,求助似的看向金光善。
“姚某愚钝,天资平平,唯恐叫聂姑娘失望——我愿追随金宗主!我愿助金宗主手刃魏婴,除天下大患!”
他这话一出来,便是群情激昂——
“我等愿追随金宗主!手刃魏婴,除天下大患!”
“金宗主。”江澄的声音出现的如晴空霹雳,一瞬间我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愿领精兵五百,突上乱葬岗。”
我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江澄这是在干什么?他是真傻了还是热血上头?!他不明白我在干什么吗?他不懂我在誓死维护他吗?他这样反手打我的脸,是要干什么?!
还有,精兵五百?五百?!他当魏无羡是个三岁儿童吗?!精兵五百就想上乱葬岗——他是把自己当神仙了还是不要命了?!
可金光善已经被架上了台面,大殿内群情激昂,都要助他报杀子之仇。现下,他也只有亲征这一个选择了。
“江宗主美意,我心领了。”金光善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本座会亲征突进,与姚宗主一同领精兵两千,杀上乱葬岗——手刃魏婴,报杀子之仇!”
“江宗主同其他人一道,杀尽乱葬岗的走尸——为我等免除后顾之忧!”
江澄面色阴鸷,“金宗主——”
“不必再说。”金光善一抬手,制止了他。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殿外传来。只见一金氏门生跑进来,喘着气说道:
“禀宗主,温情温宁两姐弟携温氏余孽来自首了!”
此话一出,殿内一片哗然。蓝忘机毫无感情的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忧虑,而江澄的眼神则是彻底暗沉下去——甚至,有了愧疚和担忧之色。
金光善大喜,端起酒杯来说道:
“此乃我等初战告捷——将他们压入地牢,七日后午时行刑,处置温氏余孽!用其鲜血,祭我儿‘三七’之丧!本座请各位于正月十五酉正二刻齐聚不夜天,誓师围剿魏无羡!”
大会结束后,大家各自散去。我顾不上和大哥解释我今日的疯狂行为,带着锦儿抄小路跑去了江澄的云曦阁——
我得弄清楚,他今日究竟想干什么。
门口的带刀侍卫对我推门而入是司空见惯了,完全当看不见我这个人。
“江澄!”
我一头冲进他的房间里,却骤然对上他冷冰冰的眼睛。我的脚步一顿,当即停在了原地。我藏在斗篷里的手交握在一起,心中略有些紧张和不安——
江澄生气了?他是觉得我今天做的太过了吗?是不是我表现维护他太明显了,让他觉得金光善可能会怀疑?还是说,他担心这样会激怒金光善,最终累及莲花坞?
我吞咽了一下,湿润自己因为在冷风中狂奔而干得发疼的喉咙。
“江澄,你为什么要自请去乱葬岗?”
“我为何不去?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江澄!那多危险啊!你就不怕——”
他那个眼神,我十分熟悉——我在夷陵初见他时,便是这样的。没有一丝温度,平湖一样,看不出感情。
为什么?我又被他拒之千里了!
可我在他那个阴鸷的眼神中逐渐明白过来,声音也跟着戛然而止。
原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在担心他的安危,而他却一心想着如何保住魏无羡。
我突然间,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怜。飞蛾扑火一样,最终伤着的,却只有我自己。
可我还是不死心,我想问出来——没准,是我猜错了,还能有一丝转机呢?
“江澄。”我努力地笑了笑,“你......是我想的那样吗?”
他不再留给我半个眼神,转身为自己倒了一盏茶,却没有我的——他不想留我。
“你难道不是从见我的第一面起就明白了吗?”
这句话,恍如被烈火灼得滚烫的刀尖,一刀刺穿了我为自己构建的虚幻。
我忽然想起我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来——
“我在你心里也不是第一吧?江厌离和夷陵老祖都在我前面吧?这么一比,我是不是亏很多?”
是啊,我在江澄身上,亏的还少吗?
从那颗小石子被我碰进水中,涟漪却泛在心里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满盘皆输——
我一把算盘能算得了这天下,可唯独算不了一个他。
我站在那儿,强忍着眼中的泪花,肩膀都用力到发抖。我的手几上几下都犹豫不决,不知道该不该捂嘴来克制住自己不要大声质问他。
江澄没有再说话,我亦无话可说。被我推开的大门就那样大敞着,冷风呼啸着翻动我的裙摆。
最后,我只是留下一句,
“我知道了。”
便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锦儿握紧了我的手,使劲地捂着想让它们回暖过来。
我将手抽出来,“去告诉秋痕,让她传话——再加一倍的侍卫看住江厌离的院子。让服侍她的那些人也把嘴都给我管严实了——但凡有谁透露了风声,立刻杖毙!”
“小姐,这时候你就不要再担心江厌离了——你多担心担心自己吧!江宗——”
“去吧。”我闭上眼睛推开她,“让我自己静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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