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叫个不停，烈烈的太阳下，十五岁的赵菊芳正坐在院子里安静的纳鞋垫，红红的脸颊却不完全是因为太阳的缘故。
屋里一个穿着碎花红上衫，绿布裙的媒婆正口水横飞的说着话。
赵大不爱和这些话多的女人在一块，早就跑得远远的，留下刘氏一个人应对媒婆。
“大妹子，不是姐姐我说假话，这对方呀真的挺不错的，家里有六亩地，虽然是哥三个，小的那个有出息，早早的就在县城里找好了出路。
这老二呀，又能干又踏实，跟着他爹下地干活，那是一把子力气，根本使不完。大哥早就成婚了，娶的媳妇儿也很老实，绝对不会委屈了你姑娘。”
刘氏点点头，心里却觉得对方家孩子太多，自己闺女若是嫁给对方老二，上有嫂子，下有弟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这可不是一门好亲事，但是对方家里有六亩地，这要是嫁过去，就算不能大富大贵，那也可以衣食无忧，至少不会饿肚子。
这年头日子苦，只要能够吃饱饭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看刘氏神情有所松动，媒婆立马再接再厉道：
“人家水梁村日子好过着呢，要不是想着你家里穷，咱俩又认识的关系，这么好的亲事也轮不到你家头上。
咱家小芳虽然长得秀气，但到底被家里连累了，你们家这家底，没有自己的地，每天就靠做一些散活，人要娶你闺女不也得犹豫犹豫？
不也担心，把孩子娶回去之后，一门心思的帮扶娘家，到时候婆家人岂不埋怨？”
刘氏连忙摆手解释道：“老姐姐我们家可不是这样的人，就是小芳也不可能做出这么不厚道的事情呀。”
对方喝了口没什么味道的水，假装擦了擦鬓角的汗，迎着刘氏焦急的目光，慢条斯理的笑道：
“可不是，我也知道你们家的为人，这才遇到了这样好的亲事马上来你家，人家要求也不高，就想找一个老实本分，吃苦耐劳的媳妇。
聘礼呢，给这位数。”
媒婆伸出了两个手指头，然后得意的笑了起来：“外加二十斤大米，五斤小麦，这就算是在村子里也算是大手笔了吧？”sxynkj.ċöm
是挺大手笔的，刘氏也有些心动，有钱还舍得用在娶媳妇身上，但是，最后她咬了咬后槽牙，笑着来了句：
“到底不好直接一口答应，闺女一辈子的人生大事呢，这样吧，让两个孩子偷偷摸摸的见一面，这要是看对眼了呢，我们家也没二话，到时候肯定包一包大红包给姐姐你。
这要是没看上，就当咱家孩子没那福气，辛苦姐姐再帮忙留意留意，家底厚不厚实不重要，只要不欠债，有活计能够生活就行了。”
媒婆暗自白了一眼，心道：哪有让未出阁的姑娘大伙子偷偷见面的？这赵家也忒不懂礼数了。
不过算了，到底还能再撮合撮合，自己帮忙搭条线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还等着把这门亲事说成了之后收红包呢。
小孙子就快满周岁了，自己得多存点钱给家里的孩子们备着。
等媒婆走后，刘氏这才笑着走到了赵菊芳身边，不像别人家的母亲那样，对于儿女的婚事瞒着藏着，等确定了才让孩子知道。
因为家里穷，经历过了一段很是艰难的日子，刘氏比任何人都明白，只有自己选择的生活才能够坚持下去。
所以对于自家孩子的教育，她一向是该说就说该让对方知道就让对方知道的。
“都听见了吧？”刘氏冷不丁的来了一句。sxynkj.ċöm
赵菊芳含羞带怯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自己的母亲：
“娘，媒婆说他家有六亩地，想来比咱们家要有家底的多，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看上咱家了呢？”
因为家里穷，平日里也很少能够有穿新衣服的机会，所以赵菊芳心里是有些自卑的。
谁知道刘氏一边帮忙纳鞋底，一边道：“六亩地怎么了？家里还有三个大小伙子呢，是比咱们家有家底，但未必这日子就能过得好。
今天你既然听了，娘也就好好跟你说道说道这里面可能会存在的问题。”
赵菊芳认真看着刘氏，非常想要从自己母亲那里得到面对生活应该有的智慧和经验。
“咱们都是农民，靠天吃饭，能够有自己的田地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是没有，靠手艺也是能过下去的。
就像咱们家，靠着你爹和你大哥，农忙的时候到地里帮人干活，闲着的时候就到镇上做零工，这日子虽然紧巴巴的，但也不会开不了锅。”
赵菊芳点点头，家里虽然穷，但是到底没让自己过过几次饿肚子的日子，刘氏又道：
“只从家底上来看，你不必觉得低人一头，他们家的亲事不是一门上好的亲事，不然那媒婆也不可能这么好心的直接来咱们家。
你看媒婆说他们家有六亩地，但是有三个儿子，这就代表了一年的产出能卖的没多少。小儿子在县城里，要说亲事的老二跟着自己父亲在地里干活。
由此可见，他们家更疼小的，你要是嫁过去，等那小儿子也娶了媳妇儿，长辈们偏心，这日子矛盾可就多了。
再说那大儿子，媒婆轻轻就略过了，只说成了婚，媳妇老实好相处，实际上很有可能这大儿子就是一个不争气的，所以家里才会想着找一个老实巴交的媳妇儿好拿捏。”
刘氏点了点闺女听得入迷的额头，笑道：
“媒婆呀，有三分钱，她能给你夸出10分来，听他们说话不能全信了，你要自己也跟着分析分析。
这以后嫁了人，面对的人多了，像媒婆这样的人自然也不少，油嘴滑舌，夸大其词，到时候你若傻乎乎的信了，别人把你卖了你都不知道。”
赵菊芳小脸一白，心里只觉得这门亲事怕是不成了，按照娘的说法，对方就是一个不受宠的，老实过头，除了种地啥也不会的人。
哪怕自己年轻也知道，要是嫁了个心眼太实的人，将来可得吃亏，到时候那六亩地也不知道会不会平分给三个孩子。
而且长辈一向是跟着长子过的，这小儿子倒是有了在县城里可以过日子的活，等父母走了地都给了老大，这老二要靠什么过日子呢？
她可不想嫁给一个和自己父亲差不多的男人，日子哪有越过越回去的道理？
所以她打心眼里就不是很满意这门亲事，哪怕在娘的劝说下答应了先见一见，心里却已经笃定主意要把这门亲事给回绝了。
刘氏劝闺女见过再做决定，一来呢是害怕闺女真的错过了一门还算可以的亲事，这日子太平了以后，找一个老实肯干，踏踏实实的人可不容易。
这二来呢，是怕家里一点希望都不给，那媒婆生了气，再有好的亲事就不介绍给自己家了。
等正式见面这一天，两个孩子在镇上的集市上见面了，长辈们早早的就留下了单独的相处空间，嘴上说着让田二牛和赵菊芳各自去买些东西，实则让他们在同一家店遇见了。
赵菊芳见到田二牛第一眼，心里只觉得没什么意外，是自己想象中那样老实巴交，本分的样子。
穿着粗布短衫，一副地地道道农民的打扮，皮肤黝黑，一看就没少在地里干活，肩膀上的肌肉鼓了出来，看样子力气也不小。
田二牛看到赵菊芳的第一眼，却只觉得心脏跳的特别快。
这姑娘真好看啊，又黑又粗的头发，皮肤虽然算不上白嫩，但看着就有一种健康的活力，想来应该是个勤快人，在家里也没少干活。
说话做事都充斥着一股麻利劲，买东西砍价特别的熟练，更重要的是面对自己的时候表现的特别大方，反倒让他羞红了脸。
虽然因为皮肤黑的缘故，这脸红也不太明显。
总之田二牛心里已经认定这是自己将来要娶的媳妇了，那媒婆也算做了件好事儿。
就在这个时候，赵菊芳身上的钱突然不要少了十二文，赵菊芳抿了抿嘴，把自己挑的一小盒胭脂给拿了出来。
本来是打算买一盒胭脂，自己也到了该打扮打扮的时候了，不然别人哪里知道赵家有一个闺女，也到了该说亲事的地步？
坐以待毙可不是赵菊芳的风格。
就在赵菊芳张嘴要说自己不要这盒胭脂的时候，田二牛有些粗糙的手，捏着十二文递了过去：
“我，我，给，这盒胭脂很漂亮。”
呸！自己是想说，这盒胭脂配对方很漂亮，怎么话到了嘴边就说不出来了呢？
他以为自己的声音还算响亮，但在别人听起来就像蚊子嗡嗡叫一样，不过赵菊芳凭着对方的动作，也知道对方是想替自己解围。
但还是拒绝道：“平白无故的，我那好收你的钱？”
“没事，是我自愿的。”这话田二牛倒是说的很快。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对方咧嘴笑的模样，浑身透着一股傻气，赵菊芳芳却觉得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印象好多了。
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老实木讷，至少还知道讨好人，便抿着唇红着脸，从对方手上接过了这十二文，随后还留下了一句：
“这钱我会还你的。”
这胭脂她是真想要，长这么大，她还是头一次给自己买胭脂，所以真忍不下心就这么退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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