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老太爷用拐杖重重敲了两下地面,沉闷的响声似震慑,也似提醒。
他瞥了眼手足无措的宋桂芝,厉声厉色:“道什么歉!一巴掌扇醒他才好。为了个女人,居然忤逆长辈,还要抛家舍业,没出息!打一巴掌是轻的!凌奕,我给你再选一次的机会,不要以为腾云没有你,会走不下去!凌家不止你一个孩子!你有妹妹,你姑姑家还有好几个儿子!”
“那就劳您和爸爸费心了,就不关我的事了。我自由了。”凌奕将口腔里的血沫咽下,淡漠的笑容像一朵在冬日里飘零的雪花。
他没打算抗拒或放弃根植于DNA里那股对腾云掌控欲。
从未。
他说过腾云和聂浅晴他都要。
那是由衷的。
但他不想再掣肘于凌驾于他人生之上的长辈们了。
服从于他们的淫威不是孝顺,而是用牺牲自我的方式满足他们无休止的傲慢和控制欲。
既然要,就要的彻底一点。
哪怕是用破釜沉舟的方式。
哪怕要经历迂回曲折以退为进筹谋数年。
哪怕要被人以不忠不孝的名义狠狠戳脊梁骨。
他都不想妥协。
他很清楚,和家人博弈的关键是什么。
凌老太爷得过肿瘤,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没有足够的精力和体力去管理腾云。
凌坤这几年放心把腾云事务交给他处理,格局、意识、判断无形间荒废不少,让他重新掌舵,需要不少时间重新磨合,他是否能适应新时代的节奏和局势也未可知。
凌霄霄、凌云云年纪还小,读的还都是艺术相关的专业,根本没有经商天赋,现在培养指不定要多久。
姑姑家的几个儿子始终都是外姓人,隔着一层绝不是最优选择。
从外聘请职业经理人,以凌老太爷那多疑多思、操控一切的个性,更不可能给予信任。
对长辈们而言,他是腾云最好的选择。
没了他,他们才是应该焦头烂额的人。
“哥哥,你别走!别这样!我们都是你的亲人,你不能只要嫂子不要我们了!”凌云云从楼梯后面哭着跑出来,拉住凌奕的衣袖。
“云云,我没有不要你们。我只是独立生活了而已。”凌奕揉了揉妹妹的头,眼中透出怜爱的意味。
“独立?”凌老太爷像听到了笑话一样,冷哼一声:“从小吃凌家的,穿凌家的,享受最好的资源和教育,你根本就是凌家造就出来的,你独立得了吗?”
“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我只是我,即便我拥有凌这个姓氏。如果爷爷非要算的这么清,请核算一下这几年我为腾云赚了多少钱,股价涨了多少,和培养我的成本比对一下,看看赔了还是赚了。”
“哥哥......”凌云云被爷爷的神色吓到了,小兔子一样低着头,拉拽凌奕的袖子,如同劝他不要再和长辈顶嘴。
“好,凌奕,你翅膀硬了!呵,这就是我栽培出来的好孙子!”
讥诮的话音刚落,年迈的身躯抬着拐杖就朝着凌奕冲了过来,眼看着就要砸在他的身上。
千钧一发之际,凌奕猛然抬手攥住那根凹凸的刻着繁密纹饰的拐杖,用力道将拐杖固定在空中:“爷爷说不过我,就准备打我了吗?”
凌老太爷不断发力向下压拐杖,好像那是一柄正欲斩劈敌人的剑,越挨近敌人的身体,胜面就越大。
但他终究老了。
拐杖宛如定在空中,无论他怎么发力,都在凌奕的钳制下一动未动。
苍老的面容渐渐涨红,怒意弥漫。
凌坤赶紧跑上来拉住他:“爸、爸,您消消气。”
凌老太爷燃烧着怒火的眼睛瞪了眼自己的儿子,随即马上转到凌奕身上:“凌奕,我如你所愿,我倒要看看,你不是腾云CEO,你算什么东西!还有,聂浅晴我一定不会再接受她了,红颜祸水,下次你求我让你回腾云的时候,记得拿离婚证当投名状。”
凌坤没有凌老太爷那么冷酷决绝,看出儿子的决心立刻慌了,语气跟着软下来:“爸,凌奕就是一时想不开,浅晴可能也有别的事。”
他是在乎面子、名誉,但他更在乎儿子。
那是他和宋桂芝一点一点教出的让他倍感荣耀的儿子,他根本舍不得他离场。
他也知道自己面对新时代的时局颇为有心无力,儿子才是腾云未来的希望。
“阿坤,你聪明、有耐心、有毅力,但你从小就有妇人之仁,关键的时候容易优柔寡断,为了两全其美而纠结。你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了,该知道何为果断。凌奕驾驭不了聂浅晴,反而被迷了心,这对腾云来说很危险。”凌老太爷像教育小孩子一样训凌坤。
他夹杂着失望和气恼的目光缓慢扫过凌奕的脸:“聂浅晴是个贪婪而有手段的女人,如果凌奕能驾驭她,她会成为他最得力的助手,如若不然,她动了什么歪心思,想夺取腾云,可就不好控制了。所以,她不能再当凌家的孙媳妇。”
“我记得你以前都称她为宝贝孙媳妇。”
新婚时凌老太爷对聂浅晴的爱称犹言在耳,现在却只用透着冰冷的全名称呼她。
凌奕苦涩地摇了摇头:“难怪她在这个家从来都感受不到家的温馨。你们怎么会给一个棋子真心的关爱呢。”
他失望地哼出一口气,像在说“算了”。
他不奢望得到长辈们的理解和尊重。
他们青睐的是附和自己利益和期待的听话的孩子。
而且聂浅晴连孩子都算不上,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和替换掉的棋子。
他们也许会唏嘘她家破人亡的命运,却绝不会因为她遭遇痛苦软下心肠试着去理解她、抚慰她。
他替聂浅晴觉得悲伤。
他拿起身旁的外套,披在身上,对脸色无比难看的长辈们微微颔首:“明天我会将辞职信递交给董事会。除了我个人名下的资产,那是我应得的,腾云和凌家的东西我一分都不会碰。希望腾云在爷爷和父亲的带领下再创辉煌。”
“奕!不要!”宋桂芝感受到儿子精神上的远离,眼泪一瞬间飚出来,一把拽住凌奕的胳膊不撒手:“你这样妈妈会伤心的!妈妈知道你在乎腾云,舍不得公司!你把浅晴新号码给我,我给她打电话,我劝她回来,我帮你们和爷爷求情......别走......”
宋桂芝说了大话,她人生里没有任何一个时刻影响过凌老太爷的决定。
“妈妈,她有更想做的事。我可以创建自己的事业。我想和她无拘无束的活着,不受任何人摆布。”
凌奕最后看了一眼气得不肯再看他的凌老太爷和始终以凌老太爷马首是瞻的父亲,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语气淡然而温柔:“保重,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哥哥!”比较沉稳的凌霄霄也从楼梯后面跑了出来。
她从未见过哥哥与长辈们如此强硬对峙的样子。
即使上一次哥哥结婚,紧绷而压抑的气氛也很快落下帷幕。
从哥哥点头开始,爷爷就恢复了慈祥长者的模样,父亲也跟着喜笑颜开。
可是今天哥哥表现出了高山一样无法撼动的坚决。壹趣妏敩
他拒绝了只要唯命是从就可以握在手中的财富权势。
莫名的,她觉得这样的哥哥比以前更潇洒,更像一个独立而自由的人了。
她本想像妈妈和妹妹一样说些挽留的话,但是她说出口的却是带着祝福的“保重”两个字。
凌奕向她投去感谢和欣慰的笑,转身消失在大宅门口。
凝固在客厅里的空气久久没有流动。
长者们躁动不安的喘息是唯一的声响。
凌霄霄望着渐行渐远的凌奕眼睛一眨未眨。
那孤独的身影在沉沉的暮色中尤为凄凉。
但是他的脚步很快,像是在向着爱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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