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嗯。”手脚被束缚在手术台上的医生，目不转睛地转头死死盯着“导师”，忐忑不安地躺着、等待着“导师”的第二步惩罚。
“惩罚的第二步：最高级别的精神惩戒。”
“嗯？”他早就料到了，最严酷的惩罚。可这惩罚的名字，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a1106，背诵医生誓言。”
“对待患者，绝对负责，绝对专业，绝对无私。对待院长，绝对服从，绝对忠心，绝对诚实。“
“你为什么违背院长的命令？”
“院长的命令是不公平的。”
“无论命令正确与否，你都只需要不折不扣地执行。你不需要考虑执行的后果，院长会为他的命令产生的一切后果负责。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
“对待院长……”
“绝对服从，绝对忠心，绝对诚实。”
“你为什么对院长撒谎？”
“我不知道。”
“你对院长是绝对的忠心吗？”
“是。”
“你恨院长吗？”
“不恨。”
“你爱j0208吗？”
“爱。”
静默的氛围为快问快答的紧张提供了良好的发酵场所。
“咕咚。”医生屏住呼吸，睁大眼睛望向眼前的“导师”，期待他再问自己一点什么，最终咽下了无处可用的、蓄积了满口的唾液。接着，医生深呼吸让自己恢复平静，并搬出了第一块儿挡箭牌：
“不，我是客观的，我是理智的。j0208只是我用来对付凯蒂移情的工具，我发现凯蒂爱上了自己之后，故意以j0208出现为由，冷落凯蒂，结果凯蒂变得比以前还要乖巧。j0208只是我的病人，我精心照顾她，只是尽职尽责而已。”话说到一半，声音已然哽咽，话音终了，泪水已经夺眶而出，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扬。
原来那样的生理反应和心理感受，来源于“爱”。他以为自己从未见过爱的样子，但现在，他却在为此而难过。
当医生发现他的理智毫无作用、欺骗不了自己的时候，开始试图同样用更强烈的恨来取代爱，因为他觉得恨比爱更容易掌控。于是他大声吼出：“我恨j0208。若不是她的出现，我不会被院长责骂！”可是院长不让一个正常人出院，并不是她的错。
“她若是没有将我反向催眠，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发生！”医生耳畔响起了“导师”的谆谆教导，“我现在催眠不了你。但是，你仍要记得，任何人都是可以被催眠的，只是暂时缺乏被催眠的条件而已。”当初他还自信地认为自己将是一个例外，没想到“导师”的话，终究还是应验了。医生羞愧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导师”，看到水沸腾达到100℃之后就不再升温，也没有什么新奇的。
“我恨j0208。如果不是她私自去见凯蒂，就不会把事情闹到院长那里！”可是找回缺失的记忆，不是人的本能吗？
紧跟着医生一怔，尽管他试着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女孩，仍旧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什么借口，来给女孩“定罪”。所想之处，皆是开脱，皆是原谅，他不明白。他只觉得自己恨不起来。
大概是因为女孩的所作所为，都只是指向她自己的过去。而且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趁反催眠的机会，偷看医生的文件夹，没有给医生下锚，甚至还让他可以清晰地回忆起，自己被深度催眠的全过程，之后又冒着被发现的风险还回衣服……她强忍好奇不去偷窥他的隐私，也想办法尽量不给他添麻烦。
j0208确实很顽皮、狡猾、不配合，但是她也单纯、善良、光明磊落。
“如果不是院长非要在精神病院里圈养正常人，如果不是院长欲图使用正常人做那种没有人性的实验，j0208就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我也不会做那些错事。”
“你恨院长吗？”
“不恨。”医生对于这个一无所知的人，除了“绝对服从，绝对忠心，绝对诚实”以外，没有丝毫感情。他盲目、他软弱、他无知。
“你爱j0208吗？”
“爱，我爱j0208！”可是，医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或者该做什么，他甚至不知道“爱”究竟是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已经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他直到此时此刻才意识到，得知j0208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之后，他是多么的不甘心；他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脑海中频频闪过的画面，都是他发了疯似的幻想，再次见到j0208的场景。
医生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他的骨骼被硬生生地拉开，急速地增生，被撕裂的韧带和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包裹住新的骨头，迅猛膨胀的心脏更加有力地跳动着。他的灵魂如同揠苗助长一样被连根拔起，被用力握紧、扭转、拉扯的娇嫩枝芽的痛苦，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因为脱离泥土无法呼吸、汲取营养的恐惧，持续不断地骚扰着他的神经；被丢弃在水面上漂浮不定地忍受着，来自可望而不可及的肥沃土壤的诱惑。让他的内心如同堕入十八层地狱，接受着百般的刑罚。
终于他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煎熬，他宁愿自己真的下地狱。“我请求你杀了我，无论用什么手段！我请求你用最残酷的手段来折磨我的肉体！我请求你解开我的束缚，允许我用自残来转移注意力！”
他的请求没有收到任何回应，人工智能并没有像以前惩罚时那样，在他身上施加刺激。
这是他第一次生出向惩罚求饶和讨价还价的念头，然而，他也很清楚，并不是“导师”不想救他，而是“导师”也无能为力、无计可施。这次的惩罚不同以往。皮肉再痛苦，只要有先进的科技和高效的药物，就可以医治和止疼；精神上的痛苦却是“解铃还须系铃人”的，而这个“系铃人”他大概永远都不可能再见到了。这种痛苦的反复和叠加，从它开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会缺席，并将一直持续到主体死亡。壹趣妏敩
“人工智能导师”检测的结果是“身体状况健康，精神状况已达到惩戒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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