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谷云雾漫漫,兀自不见尽头。
她已在这此迷失许久,抬头往上望去,所有破碎的日光砸到脸上。
草昭缓缓张开双眼,小六正窝在她枕头边酣睡。
全身突然被人装在麻袋里揍了七天七夜一般酸疼无比,她以手慢慢撑起身子,打量起四周。
屋内一片漆黑,只有半开的窗户边乍泄的月色让她看清附近,房间十分典雅,应当不常住人,屋企里什么摆设都没有。m.sxynkj.ċöm
唯有桌上摆着几碟吃食,没人动过,是给她准备的吗?
她辛苦地扶着床边站起,一席长裙拖地,满身素色。
草昭惯不爱穿素色,只因肤色如小麦一般,极为不搭。想到此处,她将袖口卷起,发现自己竟白了不知多少,与这素裙一搭,毫无半分异样。
那自己应当睡了好久好久。
往腹部摸去,厚厚的纱布将伤口牢牢裹住,而房间弥漫着的草药味,应当就是自己身上的。
草昭捏起一块红豆糕送进嘴里,软糯可口,还有余温。
窗外忽闻一声喵叫,她惊讶地侧头看去。
月亮光润如玉,她站在窗前,觉得有些冷。
此地绝非明教,明教常见干燥至极,这里的空气湿热,不了片刻,就觉得肌肤黏腻,她不喜欢这样的感觉。
小五蹲坐在窗台上,影子拉得长长的,像个凶猛的怪兽,它乖乖地看了眼草昭,又喵了一声。
有记忆汹涌而至,她的手掌停在小五头顶堪堪停住,微一凝思,终是摸了上去。
像是呓语一般,神色黯然:“你又懂什么呢。”
她静观窗外月亮如水,不知现下什么季节,竟还能听到喋喋不休的蝉鸣,草昭猜到了自己现下身处何处。
就这样温柔地抚摸着手下柔软的猫儿,思如走马,略一晃神,不知世间有过。
却听一猫在自己身后凶狠地喵呜一声,她回头看去,小六全身炸毛,瞳人一条细细的黑线,似如临大敌。
小六低低呜咽,小五坐在窗台,却是瑟缩一步,见小六就要扑上来的架势,它一溜烟跑走,钻进屋外的林子里,没了踪迹。
掌下的温度忽空,草昭抓了一把空气,心中怦怦直跳,呆站着过了好一阵子,才动身把窗关起来,只留一条小缝隙。
她抱起小六,安抚着它,走至桌前坐下,一口一口吃着那还有余温的红豆糕。
直至眼前模糊一片,那糕点沾水变软,溶在手指尖一片甜蜜,她还是一口一口地往嘴里送,小六跳到桌上,舔舐她紧闭的眼角。
屋外石子路外的林子里,有人长衫而立,背影萧索。
小六轻轻一跃,趴在他肩头,小脑袋挤了挤曲荀殷,大眼眨巴眨巴,好似受了多大委屈。
曲荀殷叹气一声,声音隐在那林子里,被蝉鸣遮了大半。
“是我不好,害你被讨厌了。”
随即扑通一声,倒在满地的叶子上。
他心想,如果自己死了便好了。
晨光熹微,草昭是被小六舔醒的。可困意未绝,仍旧躺着不愿起身。
木门支呀一声被人推开,来人步子很轻很轻,将食盒放在桌上,想往常那样回头往床上看去。
忽然对视到一对碧绿通透的眸子,曲幼被吓的后退一步,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开口道:“你竟醒了。”
草昭看着她,冷笑一声:“原来你也是五仙教的。”
曲幼一愣,心中泛起浅浅苦涩,又生起同情的心:“对不起。”
“如果你想杀了我,现在就可以。”
曲幼走进两步,从墙边捡起草昭的佩刀。
玉门关救她一命时,草昭给了她一把刀。如今她物归原主,她双手呈上两把弯刀,没有一丝胆怯:“我的命也是你给的。”
草昭闻到他身上一股悠悠的清香,似兰非兰,气息虽不浓郁,但幽幽沉沉,闻了让人心中一荡,她突然就心生无尽的疲惫。
“不急,我先杀了曲宁,再是你们全部登上圣墓山的五仙教弟子。”
她字句刚硬:“你们一个一个来。”
转手便转过手来,接住曲幼递过来的刀放到床边,一脸不欲多谈。
“少主知道你醒了吗。”曲幼临走前,鬼使神差地问了句。
草昭隔着木门,声音闷闷的:“别叫我看见他。”
————
大夫在曲荀殷的腕上搭了许久脉,曲宁坐在一旁黑着脸一言不发,屋子里没人敢讲话,气氛如同被冰冻住了一样。
自他晕倒后,其实两个时辰就醒来了。
只是曲宁疑心病重,担心他耍诈并没有真的服下琉璃珠,这才请了大夫来看。
那大夫沉吟片刻,转头道:“多半是成了。”
曲宁面色不善,啧了一声:“什么叫多半。”
大夫是他多年心腹,寻常人见曲宁不开心,早已吓的屁滚尿流,他有恃无恐,故意装模作,扶着曲荀殷坐起身子,说道:“不然你们父子比试比试,不就知道成也没成?”
见大夫这样说,曲宁大喜,猛地站起身子往屋外走去,口中还不时大叫几句:“苍天助我!”
下人们呼啦啦地跟着曲宁离开,屋子里瞬间有只剩他一人,他默默盘腿坐在床上,屏气凝神,让气息恢复运转。
他早知曲宁多疑,回教后强封住自己的焚影心法,这等自行赌注经脉的做法有逆武学根本,持续太长则伤身伤骨。
只是要打消曲宁的疑虑,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曲宁必然想不到自己早已突破二内,绝非是服用了他那琉璃珠。
体内两道心法陡然相遇,互相排斥,他强压住胸口涌出的乱流,一时间看东西都有重影,猛地吐出几口鲜血,调息了足有一刻,那两股内功心法才在他筋骨内平息下来。sxynkj.ċöm
曲幼进来时,见他满身是血,床褥猩红一片,好不狼狈。
“你又被教主虐待了?”
曲荀殷觉得好笑,答她:“我只是将早前自己封住的内功给解开来罢了。”
曲幼心中一凛,她早知少主尚以明教弟子于武林游走时已然声名大噪,谁人不知道明教教主亲传弟子罗涔乃当世武功奇才。
根骨极佳,又肯勤修苦练,即便是身在众人口中的□□,也少有人不服他。
当代年轻一辈出类拔萃者的确不少,可要到罗涔那个程度的,一只手指都能数万,更有人说再过个五六年,这武林必有他的天下。
只是年纪轻轻就破了二内,还是在曲幼意料之外。
曲荀殷见她表情诡异,又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已破二内,却仍旧要屈居于曲宁之下,为他所用。”
“你知道的,我们都一样,有软肋。”
对话间,他连父亲都不屑叫。
曲幼连连摇头,她不会安慰人,没办法跟草昭说什么,自然也没办法跟曲荀殷说什么。
“草昭醒了,你知道么?”
曲荀殷回得很快,语调上扬,似乎很开心:“知道。”
“她说,”曲幼吞了口口水,觉得有些残忍,“不要让她再看到你。”
“嗯。”他淡淡地答,面色上冷了下来。
在五仙教无所事事,草昭出不了那个院子,伤势未好,自然也无法练功。
每日三餐定时送来,自那日后,曲幼每每见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可是最后还是低着头走了。
草昭几乎是掐着手指算日子,他不知曲宁留她在五仙教有何用处,可自己吃的睡的无一不缺,吃的甚至都是自己喜欢的。
就连小六都有自己的饭碗,搁在屋角,每天换新。
这半分不像是个俘虏的待遇。
一日清晨,草昭被呼呼风响吵醒,眯着眼赤脚走到窗前,被冷风刮得起了一身鸡皮,连忙关窗又缩去被褥里,将手放在小六的肚子上取暖。
她见到床头的木柱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这才意识到,入秋了。
窝到午时,竟没见曲幼前来送饭,她心中怪异,晌午时分,突然听到有人撞门而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涌入院内。
曲幼开门都是轻轻的,绝不是她。
一行五仙教弟子来势汹汹,破门进来,其中一人白须飘动,正是那日为曲荀殷把脉的大夫。
他年纪应当不小,可浑身腱子肉,忒不像个文弱的大夫,中气十足:“小姑娘,看你要乖乖跟我们走一趟,还是我们‘请’你去。”
“曲幼呢?”
那大夫鄙夷道:“她倒是分不清谁才是这五仙教的教主,今日差点被她误事,如今先让她睡个几个时辰再说。”
“若我说不去呢?”
草昭身未落地,不动声色地拿起床上的刀,猛地窜出门口,脚力极快,门口几名弟子被她狠狠撞倒。
大夫半点不急,大手往前一伸,手掌朝下,往下一压,轻快滴滴咕一句:“停。”
草昭只觉得身体突然有千斤重,脚下一段,自空中掉落,愤怒地朝那大夫看去:“你对我做什么!”
刚刚那轻功迅捷无比,快如脱兔。见这少女不过二八年华,这功夫却如此惊人,心中怀疑更甚,脸上仍是笑吟吟的。
“你真当自己来五仙教作客的?少主给你好吃好住,我们给你一分颜面,可今日他下万蛊池,没人救得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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