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一世的义勇而言,人生虽然残酷,但做决定却很简单。
通常情况下,人就是人,鬼就是鬼,世界对他而言,是黑白分明的。
鬼虽是人类主动接受或被迫变成的,但他们(绝大部分)不吃人就无法生存,是注定的敌人。
在这种类似生存竞争的情况下,剑士们没有必要知道一个人变成鬼的前因后果、是非曲直,只需要斩杀食人的恶鬼,使人类不被伤害便足矣。
在遇见祢豆子以前,义勇做判断就是这么简单。
见到祢豆子后,他也只是在斩鬼前多了一个“确定是否例外”的步骤,但本质上也并无区别。
然而,事情如今变得不同了。
在这个世上,肆无忌惮地伤害人类的,却同样也是人类。
而该如何对待这些人,才让义勇一直以来真正地纠结和痛苦着。
毕竟,有几个忍者不是血债累累呢?
他还记得几年前,宇智波鼬就因为根部的命令,在泷隐杀死了一对“疑似继承某种秘术”的祖孙。
其中那个孙子,不过是和左助差不多大的年龄。
若是义勇把有过这种“恶行”的忍者都当做“鬼”来对待,那他首先就要面对自己的家人和族人——在崇尚力量、极端高傲着称的宇智波之中,这样的“恶人”难道会在少数吗?
义勇知道这一点,但却不可能对来之不易的家人做什么。
他也是一个有着私心和分别心的人,总是刻意想要回避将自己置身于这种艰难的处境之中。
同样的理由推而广之,他也无法因为类似的原因,对其他有过“黑历史”的忍者下手,否则就是赤裸裸的双重标准了。
那么,究竟什么样的人,才必须像鬼一样处理掉呢?
义勇虽然没有明确地想过,但心里大致有一个标准。m.sxynkj.ċöm
企图杀死他和家人、朋友的人。
正在肆意伤害和残杀他人的人。
一旦不处理,很大可能导致大量人口死亡的人。
比如那几个在汤忍村旅店里伏击他的忍者,还有那些发狂的邪神教徒,义勇没有留情,全部杀死了。
但其余在汤忍村散布雾气,还没来得及动手的雾隐上忍,他却只是打晕交给了汤忍羁押而已。
即便如此,短短几天,已经有数十条人命倒毙在他的手中。
其中有不少人,年纪只不过比当年炭治郎失去家人时大一点点……
他们做出种种“恶行”,不是因为他们是鬼一样的“恶人”,而是从小到大就被这样教导,必须无情地夺走他人性命。
这些人从来没有过自己选择人生的机会,甚至从不知道还有其他的生存方式。
义勇一边这样想着,刀下却不留情,只是累积在心里的茫然与痛苦,随着他杀死人类的数目与日俱增。
直到他见到万蛇腹中成山的尸骨,又亲眼看到了大蛇丸的实验基地,看到了属于族人的眼睛,被当成随时拿出来嚼两口的葡萄一样,装在这地下深处的冰箱里时……….义勇一路上压抑的情绪,无法在继续藏在平静的水面中了。
因为他对大蛇丸产生的情绪,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义愤,而是夹杂着对其他敌人没有过的强烈个人恩怨!
他不知道这些写轮眼的具体主人是谁。
可义勇清楚,若不是当时止水及时赶到,鼬的眼球,很可能成为这些战利品中的其中之一!
倏地,记忆里鼬的面孔,和前世被杀死的姐姐逐渐重叠,揭开了义勇记忆深处的一道疮疤。
姐姐用身体堵住窗户和鬼,染血的手从他的脸颊上滑了下去……
差点要再次失去亲人的可能,让义勇出离的愤怒了。
“大蛇丸,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他?”
巨大的杀意冲进了义勇的大脑,几乎冲垮了他的自制力,写轮眼童色迅速从温和的紫红色变成暴虐的血红。
他的语气虽然还是那样冷冰冰的,但掐着药师兜脖子的劲道却和他的呼吸一样,越来越重。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自己正在使用的并非水之呼吸,而是月之呼吸的节奏,好像写轮眼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完美”地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药师兜感应到了义勇近乎实质的杀意,因为瞬间缺氧而失去了判断力。
他的脸色紫红,双眼翻白。这一刻,拥有聪明脑瓜的药师兜忘记了结印,忘记了藏在身上的苦无,也忘记了答话求饶,求生本能迫使他拼命抠挠抓拽着义勇的手臂,只希望能获得些微的喘息。
奈何,他血管暴凸的手臂越是挣扎,义勇回敬的也力道越是强劲,眼中的杀意也愈加炽烈。
很快,药师兜手臂逐渐无力,像是枯死的藤蔓一样虚虚地搭在义勇的胳膊上。
他鼻梁上的眼镜因为黏腻的汗水而滑落摔在地上,厚厚的镜片上顿时出现几片裂纹。
随着那清脆的响声,只剩一口气的药师兜脑中,浮现出一幕幕倒叙的记忆片段——
在土之国实验室,他和大蛇丸约定,要创建音忍村……
被根部的命令欺骗,他杀死了收养他的孤儿院长药师野乃宇,疯狂质问对方为何不认识自己……
他当着所有同伴不解和迷惑的目光,走向志村团藏,要求成为忍者,希望能缓解孤儿院的困境……
他和孤儿院的同伴一起,在前线治疗受伤忍者时,和大蛇丸的谈话……
因为看不清孤儿院的钟表,药师野乃宇将圆框眼睛架在了他的鼻梁上……
“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就是兜了……”
随着呼吸的衰微,一个个稀碎的念头在他脑中回响着,宛如葬礼上悲伤的致辞。
记忆碎片伴随着生命的衰退,逐渐变得昏暗,药师兜的眼睛慢慢阖了起来。….也就在在此时,药师兜像是跨过了一道尘封的门槛。
脑中灰暗的记忆,重新恢复明亮。眼前所见,既鲜活却也陌生,可他竟然完全没有印象。
一个模湖的人脸忽然出现,看不清五官,但可以隐约看得出是个女人。
药师兜被这个女人紧紧抱在胸口,鼻腔里却充斥着焦湖味和泥土的味道。
他的视野不断颠簸着,耳中也尽是女人剧烈又慌乱的喘息。
下一秒,那女人扑通摔倒在地。
药师兜顺势飞出,恰好倒在一个灌木从中,浑身上下传来阵阵剧痛,但也刚好被密密麻麻的枝叶所遮蔽。
他没有发出声音,而是紧紧捂住嘴,因为那女人正对他做出一个模湖的“嘘”的动作。
很快,追在后面的人出现了。药师兜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了,双耳之中响起令人恐惧的蜂鸣。
然而那追来的人没有停留,只是路过女人时,顺手一刀插入其背心,染红了手中的刀刃,接着便迅速离开,仿佛只是跑步途中顺便踩死了一只蚂蚁,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年幼的药师兜被眼前所见彻底吓到了,仍然没敢出声,女人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直到十几秒后,那仿佛已经死去的女人突然又回光返照般地抬起头,对着他隐藏的方向,艰难地说出了几个字:“快跑,不要回头……”
药师兜再也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妈妈!”
原来,这正是他被药师野乃宇捡走之前的记忆。
“妈妈……”
现实世界中,垂死的药师兜眼中流出泪水,低声吐出这两个字来。
但就是这两个字,宛如撞钟的木槌,轻而易举地轰进了义勇的大脑。
宇智波美琴的声音突然响起,让他眼中的猩红迅速消退。
义勇松开了即将杀死药师兜的手,默默后退两步,不可置信地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
他刚才那哪里是在逼问,根本就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恨,他甚至没有给药师兜说话的机会。
“诶,怎么松手了?还以为老师会捏断他的脖子呢?”
半树人身后的鬼灯水月探出脑袋,语气中透露出些许失望,“刚刚的老师比平常要帅气一些,可惜就维持了几秒。”
在鬼灯水月的审美中,帅气大概就是让人害怕的意思。
“闭嘴吧。”
九尾伸出爪子,在鬼灯水月鼻子上狠狠拍了两下,若有深意地冷哼了一声:“你这家伙什么都不懂。”….【要是这小鬼变得和一般的宇智波一样,老夫以后的处境可就麻烦了。]
虽然这想法听起来比较奇怪。
但义勇对人的善意,和那与族人不同的心软,一直是九尾最“欣赏”他的地方——
至少那意味着,这强的离谱的小鬼,以后不会变成宇智波斑那样讨厌的家伙,也就不会把尾兽当做肆意驱使利用的工具,因为他在乎别人的感受——哪怕是比他弱小一千倍的蝼蚁般的人类,他依然在乎。
另一边,险死还生的药师兜捂着喉咙干呕了一阵,一头白发也因为汗水而紧紧黏在额头之上,整个人像是淋了一场大雨,看起来狼狈又疯狂。
他抬起头,眼睛从头发缝隙中透出的神色却不是险死还生的庆幸,而是浓郁的不甘和愤怒。
“为什么……”
他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沙哑。
显然发声会让他痛不欲生,但药师兜还是不断地质问道:“为什么停手?为什么不杀了我?”
他一边问,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之前的质问也逐渐变成干哑的嘶吼:“我差点就知道了!我差点就知道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继续呢?!明明就差一点了!”
说到这里,药师兜维持跪姿爬到义勇身边,抓起后者的右手,用力在按在自己发青的喉咙上,眼睛里透出难以描述的癫狂和执着。
“求求你!你继续啊!你继续啊!我还想要看,我还想要知道!我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我马上就能知道了……”
义勇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幽暗的眼睛吞没了周遭的一切光线,谁也不清楚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鬼灯水月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困惑地说道:“那家伙怎么回事,疯掉了吗?还是大蛇丸对他的脑子做了什么手脚……”
事情的发展让他摸不着头脑。
紧接着,他看见义勇的手主动贴近药师兜的皮肤,脸上又浮起看戏般的微笑。
但义勇到底没有捏下去,手中反而散发出莹莹绿光。他在修复药师兜被损坏的声带。
药师兜眼中刚燃起的希望,在看到这代表生命的绿光瞬间,就熄灭了。
他像是被抽干了全身力气,跪坐在原地,两眼发直,呆滞的宛如路边的地藏凋像,只是喃喃发问:“为什么……为什么……”
随着治疗的进度增加,他的嗓音也从沙沙哑哑变得清晰可闻。
“我不知道你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
义勇说道,“但我知道,世上的母亲,大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活着。”
他伸出右手,一道水流鞭刷地甩出,将冰箱下方的眼镜卷回,架在药师兜的鼻梁上。
义勇的话还没说完。等药师兜勉强能看清时,义勇又侧过身子,指了指那装着“树人”的一个个水罐,其中不乏身材矮小的少男少女,如今已经再无呼吸,….“他们的母亲,应该有对他们,有着一样的愿望。”
药师兜停止了神经质的发问。
他愣神地看着房间里的实验体,第一次对这些“材料”有了不同的感觉。仿佛他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如果你肯回答我的问题,为我节省些时间……”
义勇走到药师兜身侧,轻轻按住了他的肩膀,“这世上就会有更多的母亲,能实现这个愿望。”
“雾隐村。”
药师兜努力回忆着刚才在走马灯中看到的那张脸,下意识说出了义勇想要的答桉。
“他打算制造一些误会,扇动竹取一族进攻雾隐村,然后趁机去刺杀四代水影……”
“他也要去杀枸橘实仓?”
鬼灯水月传出一声惊呼,“那不是和我们的目的一样?!”
义勇闻言也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大蛇丸这样做究竟是写了什么。
“杀死四代水影,抽取他身上的尾兽,是大蛇丸加入一个组织的投名状。除此之外,也是为了收集四代水影的尸体,……”
“尾兽?”这次轮到九尾惊讶了,“他在打那头乌龟的主意?”
“什么是尾兽?”鬼灯水月疑问道,可惜没人回答他。
因为无论是九尾还是义勇,此刻都是一脸凝重地沉思着。
“他什么时候走的?”义勇追问道。
“三天前。这个计划并不复杂,弄不好他已经成功了。”
药师兜摘下眼镜,轻轻抚摩着上面的裂纹。
背叛大蛇丸,他并没有太多心理压力,因为大蛇丸曾允许他这样做,而且他也不是什么都说。
“既然如此……”
义勇压下眉毛,目光看向九尾。
“九喇嘛,做好准备,我们要尽快赶过去了。”
九尾虽然一直看不起三尾这个把时间全都用来睡觉的懒散同类,但同为尾兽,他它可不想看着那头大乌龟被人类抓来抓去,于是忙点了点头。www.sxynkj.ċöm
“随时可以出发。”
“诶诶诶?”
鬼灯水月一脸苦相,“我们明明才刚到这里就要离开吗?老师,休息也很重要的。再说了,兰丸还要好几个小时才能醒来,谁给我们指路啊?”
“不,这次去雾隐村只有我和九喇嘛两个。”
义勇打定主意,一路上使用炎之呼吸·一之型,不惜代价极速走直线赶过去。
近十年前的九尾之乱,木叶死伤几千,大都是没有自保能力的普通人。
如今事情涉及一只尾兽,背后的操盘者又是一个绝不会把人命当回事的大蛇丸,会发生什么,实在很难说。每耽搁一秒钟,义勇都会感到一份罪恶感累加在自己身上。
“那我们呢?”鬼灯水月有些惶恐,“我和兰丸就留在这里吗?”
义勇点了点头:“我有个任务托付给你,需要你留在这儿。如果你能办好,回来以后,我就传授给你刀术。”….鬼灯水月脸上的郁闷一扫而空,双眼近乎放出光来:”老师你说!”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需要你们配合他,照顾好被关在这里的人。”
义勇指了指一旁默然无语的药师兜,引起了后者的主意。
“那些拥有血迹限界的孩子没法控制自己的能力,暂时不要放他们出来,但我需要你们和他们解释清楚事情的真相,并告知他们,很快会有人带他们离开。”
“和他一起?”
扫了一眼同样意外的药师兜,鬼灯水月脸上有些为难,毕竟才被骗过一次。
“谁知道他又有什么阴谋诡计。”
“他是个医疗忍者,被关押的人中有不少都受了伤,既然我必须离开,这些人就只能由他来治疗了。”
“你怎么确定我不会趁你不在,对他做些什么呢?”药师兜试探着问道。
“我不确定,所以……”
义勇盯了他一眼,突然单膝跪下,一掌印在地上,召唤出一头面包车大小的蛞蝓来,“我会找帮手监视你。”
后者那肥大身体出现的瞬间,药师兜便猜测起了活蝓的身份,眉间闪过不可置信的神色。
“我真是做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叫我出来了。”
活蝓温柔活泼的声音响起,与它笨重的身体很不搭配。
它的触角在空气中颤了颤,忽然转向那一排装着“树人”的水罐,“嗯?我感觉到了柱间大人的气息?”
药师兜心中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但疑惑更甚。
“这个等会再说,我需要你帮助。”
义勇简单地交代了一下这里的情况后,活蝓立刻明白过来,弹出出一个胳膊大小的分身,黏在了药师兜的背后。
“如果他想做什么坏事,我会立刻吸干他的查克拉。如果必要的话,我会直接用酸液溶解掉他!这段时间,这只人形小蛞蝓就交给我来保护吧!”
活蝓用最可爱的口气说着最恐怖的话。
“你说谁是小蛞蝓啊!”鬼灯水月大声反驳道:“我跟你才不是一种东西呢!”
“好了,就这样吧。”
义勇回过头,来到那装满写轮眼的冰箱旁,将那些属于族人的遗物一盒盒取出来,放进卷轴里,打算带回族中,放进南贺川的神社。
将所有写轮眼取出后,他注意到冰箱最下方有一个额外的抽层,额头上顿时浮上一层阴云。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义勇打开抽屉,这才发现,里面放着的是一排排的试管,里面是保存着某种皮肤碎屑一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义勇抽出一个试管,看向药师兜。
“是初代火影的细胞。”药师兜简单解释了一下,“这是木遁实验的重要材料。”….义勇捏住试管,突然想起离开木叶前,在千手故居里见到的那个能催生植物的园丁——据杏寿郎所说,那园丁正是初代火影的族人。
等等。
义勇愣了愣。
考虑到月之呼吸还有一型没有彻底掌握,义勇没有立刻作出决定,而是把这一盒试管也装进了卷轴中。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卷轴的容积已经到了上限。
义勇没有纠结,把几本暑假作业拿了出来,这才给柱间细胞腾出了空间。
最后,他招来鬼灯水月,将一直挂在腰上的木盒子交给了后者。
“水月,如果回来的是大蛇丸,就利用活蝓的酸液毁掉他。”
义勇口气无比郑重,鬼灯水月也就没了往常的嬉皮笑脸,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把装头的盒子接了过去。
随后,他又不无忧虑地说道:“可是老师,那个大蛇丸应该不会是你的对手吧?”
“我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但你不必担心。”
考虑到鬼灯水月胆小的特征,义勇补充道:“最迟两天,会有一个比我更强的人到达这里,就算回来的大蛇丸,他也只有死路一条。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们听那个人的就好。他有一头火焰般的头发,很好辨认。”
说完,他便对九尾招了招手:“我们走吧。”
九尾闻言,一跃而上扒上了义勇的头顶。一人一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鬼灯水月站在甬道的这一头,看着义勇的身影逐渐消失,脸上忽然涌出一股失落。
“我担心的可不是自己……老师,你一定要小心啊。”
此时,远在几百公里之外的大蛇丸并不知道。
他一生中最大的梦魔,正在全速赶来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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