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消,云散,雨歇。
天空中的阳光再次洒在了大海之上,也洒在了船队上面。
刘香站在甲板上,眺望着远方。
似乎目光能够穿透遥远的距离,看到京师的模样。
他从未曾像现在好奇,整个大明到底发生了那些变化,还有那些东西是他还暂时不知道的。
只是短短的几年时间,并不是没有和大明进行密切的交流。
然而身在海上,所交流的对象也就很有局限性,他想知道的,也都是南京,杭州,还有福建这些地方的官员们告诉他的。
至于是有所保留,还是根本就是错漏。
以前没有想过去正视,现在却有了正视的想法。
只因,他最近从刘世勋口中知道的东西,似乎和以前所看到的,听到的,都大不一样。
“还有多远就到乌丘?”
刘香忽然回头问道。
一直以来他都是在为了生存而奔波,哪怕是上一次,明知道熊文灿要的是什么,自己也而不得不满足熊文灿的需求。
为的就是在海上行商,不用全力面对大明的水军,还能够有一块落脚的地方。
此次他已经发现了转机。
不需要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也不需要时刻疑神疑鬼的提防着大明对他们的剿灭,就能够顺利的拿到自己需要的一切。
当然,在他看了大明律之后就明白。
一些所谓的“自由”,是要收敛起来的。
可这一点付出,对长年漂泊在海上的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
“快了,瞭望手已经能够看到了,要是风向不变的话,大概一刻钟就会到达。”
林宜丰也是感慨万千,他没想到的就是,刘香在看到那本大明律的时候转变居然会这么大。
自己大概的看了一边不说,立刻就找到了船上,会写字的人,打算把这本书原原本本的抄写出来。
最好是能够多来几本。
让几乎每一个识字的人,都念给所有人听,争取每个人都要听懂。
虽然这个要求,在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实现,可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也让更多的人对这本大明律产生了好奇。
据说,从来都是珍藏在皇家藏书阁的书籍。
忽然就成了所有人都可以看,都可以读的书籍,这样的事情,还真就从来都没有过。
“那些看到了大明律的人,现在大概都是什么想法?”
刘香也懂得在做出一项转变很大的决策时,寻求底层人的认可,为的就是在许多时候平稳过度。
不产生一些疑虑。
毕竟还上的风险已经够大了,要是来自船员的危机再叠加在一起,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是没有多少办法和精力来应对的。
“传播的范围还很小,暂时没有多少人讨论这件事。”
只有一本书,就是大多数人都看一遍,那就得差不多一年多的时间,许多时候还不一定够。
只有形成规模了,才能够引起更多的人,更加广泛的讨论。
“也是。”
刘香一怔,苦笑道。
大明律不是银子,每一个人都看得到,知道能够有什么用。
能够在小范围传播,就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看来一会开会的时候,得好好的说一下这件事情,务必让更多的人知道大明律说的是什么,才能够让更多的人了解到,回到陆地上居住,也而不是一件很奢望的事情。”
远处的小岛,已经映入眼前。
不是很大,却刚好是他们能够歇脚的好地方。
而且这里,离着泉州的距离也很近,要是能够在开海盗大会的时候,迅速的达成统一的意向。
他就要立刻乘船等待刘世勋回去的路上。
而这一次,他将要随着大明的舰队,回到阔别已久的大明国土上。
然后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看看这片土地,还会不会欢迎像他们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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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赖钦寿、黄期达、过天星、邹稍豺和苏亚婆、钟三舍他们,却还在继续“行军”。
这些散漫的人组成的队伍,能够叫“军队”的话。
凉风并没有带来任何的凉意。
反而是热浪不断的侵袭着每一个人,只要走出一段路,很快就会汗流浃背。
虽然曾经都是苦哈哈的穷苦人,在太阳底下受过的罪,并不比现在小多少,可依然在叫苦连天。
毕竟,都是当了一段时间老爷的人。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早知道就不跑这么远的路了,就在赣州府待着多好,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还没有人是咱们的对手。”
黄期达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珠子。
瞧着头顶上晃眼的太阳,四下看了一圈,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够暂时的供他们遮阳。
庄稼地里的稻田,也早就已经收割完毕。
就现在这种天气,也已经晒干了稻谷,田地边上的草垛都是崭新的一个连着一个。
“大明的火枪兵可是快要打过来了,你要是认为自己可以挡得住,现在就可以回去,另外,你不会以为这点火药用完了之后,咱们自己能够做的出来吧?”
走在一旁的过天星,遥望着远处的小村子。
炊烟袅袅,心中暗道:此时已经到了吃饭的时辰了,自己居然还没有发现,实在是不应该。
心中想着,口中却已经接上了黄期达的话。
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火器虽然好用,可自己不会制作火药,更不懂得如何-维护火枪。
面对连绵不绝的大明军队,短时间的胜利还成。
只要一场激烈的战斗之后,没有任何的补充,还不如拿着一根木棍好用,最起码不累。
他们是贼匪,无论是兵力,还是武器,都是很难得到补充的。
一群有气无力的人,走在干硬的小道上。
突然其中一人跑出了队伍,跑到了草垛旁边,拿起一把稻草,三两下就编好了一个看起来能够遮阳的草帽。
然后就用背上的火枪顶着。
有了一人带头,其他的人也有样学样,当然不是任何一个人都有这种手艺的。
赖钦寿听到了身后的动静,看了一眼闹哄哄的队伍,眼角抽动了几下,都是他手下的火枪兵,宝贝着呢。壹趣妏敩
根本就不舍得说多狠的训话。
本就没有多少的纪律可言,此刻就和赶集的人群差不多样子。
另有一个精明的,有眼色的人,从身边的同伴身上,扯了一个“草帽”,然后轻快的跑了过来,在同伴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给自己的贼总戴上了。
那名同伴张了张嘴,想要愤怒的说几句狠话。
最后只动了动嘴唇,回头又重新的给自己编了一个带上。
“不错,有眼力劲。”
有了特殊的待遇,赖钦寿更加不会说什么训斥的话了。
“去,找几个闲人,做一顶草房子抬着。”
不过看了一眼身边的其他几位贼总,总不好真的高特殊化,拉开了几人的关系。
该有的那个叫做礼贤下士的做法。
他还是懂的一点的。
有了赖钦寿的吩咐,那名有着眼力劲的人,就像是拿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权利,立刻就跑到了后面,一阵吼叫,怒骂。
最后面本来就散乱的队伍,在这样的训斥下,居然神奇的有了一点整齐的样子。
走在前面,一直关注着周围的邹稍豺,自然也看在眼里。
“是个人才,适合练兵。”
这样的评价,让赖钦寿心中好一阵乐呵。
自己手下的人,给自己长脸了,任谁心情都会很愉快。
“我正想着把他提升为一个小队长的,平日里就负责练兵。”
赖钦寿得意洋洋的模样,仿佛这个人才已经被他发现了,那就是了不起的成就。
这只是一点小插曲。
队伍还得前进,已经走了差不多好几天时间了,中间都没有停歇过多久,至于身上带着的粮食,也可以在沿途的县城里补给。
而且是免费的,根本就不需要去骚-扰那些小村子里的人。
麻烦不说,还不够温顺。
要是暴起伤人了,那都是他们的损失,和城里的人差的远了。
行走间,后面上来了十二个人。
每四人都打着一块用稻草铺成的顶子,然后用四根木杆撑着。
三间四面透风,可以移动的简单草屋就做成了。
“还不错,要是能够弄到马车的话,就更惬意了。”
黄期达得陇望蜀的嘀咕了一声。
虽然不大,却刚好能够让旁边的人都听在耳中。
渐渐地,他们这一群本来被当地官员逼迫着,走投无路的一群人,也终于快要活成他们原来痛恨的那些人的样子了。
而且还是在立业的初期。
就已经想着后来的享乐问题了,说一句乌合之众,似乎都是在抬举他们。
与此同时。
一直侦查着这支队伍的熊文炳,也得到了这一群人离开的消息。
只要不是来攻打福建的贼匪。
那就是一群好贼匪,唯一可惜的就是,郑家又逃过了一劫,现在有损失的也只有他们熊家了。
“大明的船队,已经到了泉州的码头了,刘香怎么还没有动手?是不觉得自己活够了,还是不想在福建置办产业了?”
等了许久,本来是要看郑芝龙一场好戏的。
结果好戏没看到,却看到了从登州来的一群大明水军,还不是他记忆当中的水师。
虽然只是一字之差。
可军容齐整,身上的武器也是他看不明白的。
他就想不明白,打仗的士兵们,身上不穿铠甲,反而是很平常的衣服,看其来怪模怪样的不说。
连一点防护作用都没有。
就这,居然把南京的那些大臣们吓得,不断地征调百姓,征调物资。
“回二爷的话,小的找到刘香的据点查看,那里已经没有人了,看残留的一些事物和用具,离开的时间也而不长。”
这名手下弯着腰,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着。
看起来一身华丽的衣服,穿在他的身上,一点富贵人家的气质都没有。
“这么说,刘香应该是和大明的水军交过手的,看起来还失败了?不然没有办法解释刘香撤走了所有人这一个事实。”
熊文炳摸着下巴,不断的思索着。
在他的有限的见识当中,可不认为一群海盗,敢不听官老爷的话。
就是现在已经上岸的郑芝龙,也还不是见了他大哥熊文灿,乖巧的说什么就是什么。
也就最近,有点脱离了熊家的掌控。
不过这些都不是事,只要那些大明的水军都走了,熊家自然会有办法拿捏的郑芝龙喘不过气来。
想着郑芝龙的父亲郑士表。
曾经一个小小的官吏,见到他们熊家,点头哈腰都是轻的。
治不了郑芝龙,难道还治不了一个郑士表?
自古以来都是孝义为先,他就不信郑芝龙敢违背自己父亲的意愿,哪怕是曾经被赶出过家门,
现在回来了,该听话的还是得听话。
“这件事给我大哥说了没有?”
思索片刻,熊文炳心中已经有了定计。
不过还是要自己的大哥来配合才成,只他自己一人,福建官场上可不会卖他的面子。
“还没有。”
这名手下知道自己吃的是谁的饭。
没有经过熊文炳的同意,哪敢随意的去汇报给熊文灿,虽然这两人是亲兄弟,可到底其中有着细微的差别。
“嗯,下去领赏。”
熊文炳很满意自己手下的办事方式。
天气闷热。
此时最好就是纳凉,实际上对于自己身体状况很关注的熊文灿就是这么做的。
只要他的身体安康,活的足够长久。
熊家的富贵就不会断绝。
这一点他看的很明白。
不过,万事都有例外,在熊文炳找上他的时候,他正在一架秋千上做一个男人很愿意做的事情。
悠悠晃晃的秋千,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
让走到园子门口的熊文炳脚步一顿,重重的踩了两下。
很快里面就传来了一阵略显疲惫的声音。
“进来。”
一身衣衫略有不整的熊文灿正坐在离着秋千不远的凳子上,更远处刚好能够看到一闪而逝的一个女人的身影。
狼狈的背影,匆忙的脚步,让熊文炳想要嘿嘿的笑出声来,却又发现自己最好正经一些。
“说吧,在这个时间段来打扰我的雅兴,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熊文灿不以为意。
自己用过的女人,熊文炳可不敢有多少花心思,这一点他还是很清楚的,最多就是向往一下。
“一个是关于广信府的贼匪,另一个就是关于刘香的事情。”
熊文炳坐在了椅子的对面,说着自己得到的所有消息。
“刘香的据点已经没人了?这一点千真万确?”壹趣妏敩
显然,熊文灿想到的东西,和熊文炳不一样。
站的高度不同,眼中看到的风景就不同。
熊文炳只看到了刘香可能和大明的水军交手了,而且以失败告终,可熊文灿则不认为如此。
“千真万确,从刘香的据点上,使用过的器物来看,已经走了有一天时间了。”
“一天了?”
熊文灿蹙眉想着心思,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石桌。
“你觉得是刘香失败了?有没有一个可能是被大明的水军给招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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