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椒椒将马车停在距离官道不远的阴凉地，啃着西瓜等着人群散去，足足过了两个时辰，鲜楼方才打烊。
人去楼空，只剩于老板一人，他环顾周遭，得见四野无人，关上沉沉的大门。
时机成熟，椒椒看向银两，“台词都背下来了吗？”
银两点点头：“一字不差。”
“行，到时候表演起来，语速加快，别文邹邹的，一定要显出智商不高的样子，这样于老板才会掉以轻心。”
椒椒叮嘱道，实则多此一举，于老板一想到银两是椒椒这种悍妇的上门女婿，自然而然会低估他的智商——但凡有点脑子，也不至于做她家的赘婿。
银两按照计划，左手捧着金锭，右手拿着文房四宝，鼓足干劲学椒椒那般扯着嗓门大喊道：“于老板，在下银两，有一事相求。”他担心于老板想不起来自己，只好搬出当家的名号，“金家的小相公。”
密室中的于老板正专注地割掉一名中年男子的头，因银两突如其来的叫声惊得虎躯一震，不小心划破了食指。
又是那个乡野村夫，真是阴魂不散。于老板假装没听到，继续从容地分尸，眨眼工夫，中年男子的尸体分散成了一堆不规整的肉段。
“娘，只差最后一个，儿子便做到了。”
于老板仰天大笑，笑声只有悲苦和狰狞的意味，没有半丝喜悦和放松，他擦着那把锋利的刀，藏入了袖中，而后像丢死鱼一般，将尸块堆砌入盆。
沉重的步子踩在青砖上。于老板来到了一楼的账柜前，蹲下身子掀开厚重的地砖，一口黑压压的深井显露出来。
扑通几声，尸块便被抛入了水中，一团鲶鱼围了过来，撕咬着中年男子的手手脚脚。
最后一块，是中年男子的头颅，五官已经僵硬，但是死前的惊恐与怨念依稀可见。
“我要你们，永世不得超生，统统去十八层地狱，向我娘赔罪！”于老板抓着中年男子的头，一边端详一边狞笑，笑着笑着泪水夺眶而出，说不清到底是快乐，还是痛苦。
啪一声，首级砸入了井中，缓缓下沉。
于老板将青砖铺好，怅然若失看着摇曳的烛火，飞蛾煽动着翅膀，围绕在火焰周遭干耗着生命。
“飞蛾扑火，值得吗？”于老板自言自语道。
在他深思的这会儿工夫，椒椒已从湖中沉潜到了井下，成功鱼口夺食，拿着战利品上了岸。
看着被鱼咬破相的头颅，椒椒非但不害怕，还很好奇银两那家伙要是看到这么丑陋和恶心的一幕会是什么反应。哈哈，非得把肠子吐出来不可。
相比较而言，银两那边进行得不是很顺利，于老板迟迟不回应，他只好不停敲门。
“于老板，于老板，您在否？在下有要事相商。”
椒椒的头露出水面，听到银两的措辞呸了一嘴：啰里八嗦，就问你小子在不在不就得了！再说了，相公你睁眼瞎吗，屋里亮着灯，肯定有人，直接喊他开门！实在不行，踹！
比她更着急的当属于老板——这小子怎么还不识相离开？
深更半夜造访，不会是要来打劫吧？那可就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于老板决定看看银两葫芦里卖个什么药。
“银公子，本店已经打烊。”
门打开，于老板冷漠且厌烦的声音像一条阴冷的蜈蚣，爬上银两耳畔。
他眉梢上被溅了一滴血，银两愕然，于老板察觉，用指尖轻点，不以为意地说道：“方才杀了一条不太安分的鱼罢了。阁下来此，所为何事？”
银两极力要求自己不去注意他手指上的血迹，全身心投入表演，哭诉起来：
“于老板，我家娘子嫌弃我烧的鱼同您的相差万里……”话说到一半又装作欲言又止，酝酿半天后才道，“非要休夫……”继而又愁苦地皱眉，“只好冒昧打扰，特来请教。”
整套表演张弛有度，情绪拿捏地很是到位。
椒椒却气恼——台词不对，明明是：娘子扬言休我，打算求娶你做上门女婿。
于老板来此地虽然只有半年，但对金椒椒流氓地痞式招婿之事还是有所耳闻的，倒也没有起疑。
“你当真要学？”他的意思是打算略微指点一二。
竟如此好说话？这倒是大大出乎银两的意料。
“这枚金锭子是我拜师学艺的礼金，还望收下。”银两按照原定的剧本行事。
“不必。”于老板将钱推过，“进来吧。”
一进屋，银两便将文房四宝摊开，专心研起墨来：“于老板，您说着，我记下来。”
“这手艺是我独家秘方，给了你，我靠什么混？”于老板变脸呵斥。
他是在试探银两这是真学艺还是假学艺。
银两唉声叹气道：“于老板，我同您保证绝不会泄露，若非要被娘子扫地出门，万万不敢提出如此不情之请，事出无奈，请您海涵。”
说着银两又将金锭子掏出，“我爱她爱得深切，她弃我虽如敝履，也认了，这拜师费用，请您笑纳。”
于老板打量着银两，着实摸不清他的目的，借着接金子这个动作，试一试他的腕力，发现此人脉搏虚弱，确实同残废别无二致。
对付他简直是易如反掌，于老板放下警惕。
“光记录菜谱只得皮毛，你若诚心要学，不如随我进厨房，真刀真枪展示一二。”
银两兴奋地将笔墨纸砚抱起往厨房张望，连连点头：“于老板您真是古道热肠，等我挽回娘子芳心，定亲自登门道谢。”
早就听说那金椒椒是个怪胎，没想到相公也是这般疯疯癫癫，可真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于老板摇摇头，带领银两进了厨房，行云流水般展示了一道红烧鳝鱼，名为火烧云龙。银两看得极为仔细，笔走龙蛇将每个细节都记录下来。
火烧云龙装碟摆盘，撒上细如粉末状的绿色葱丝，画龙点睛。
看着银两聚精会神的样子，于老板来了兴致，讲起一段往事：“这道菜，是我独创，有口皆碑，奈何京城有一权贵，名字也为云龙，恨我冲撞他的名讳，便派人来酒楼恶意捣乱横加羞辱。幸得一位恩公相救，方才保全了我也保全了此菜。”
自然，他遮掩了一部分，自己不是酒楼的大厨，而是青楼的大厨，所谓的横加羞辱也并非只是字面的意思，到了伤及命根，撕毁尊严的地步。
“恩公莫不是您此前所说的那位小鸡？”
是肖祭！于老板气得脸色黑青，但也懒得解释，催促他品尝菜肴：“动筷子，记住这个味儿。”sxynkj.ċöm
也算是为你送行了。袖刀已经蠢蠢欲动，他还是决定杀人灭口，以防万一。
银两拿起筷子浅尝，表情被点亮，竖起大拇指：“若是撒上胡椒，想必锦上添花。”壹趣妏敩
于老板的袖刀被惊得落地：“你说什么？！”
当年，恩公品尝菜的时候，说的正是这句话。
银两看到袖刀惊呆——一惊对方竟要杀人灭口，二惊如此儿戏连刀都没藏住。
“于，于老板，我和你无冤无仇，只是想学门手艺，你这是——”
他吓得双手颤抖，不小心将墨汁洒到于老板的脸上。
好端端一个妙人被他泼成了花脸，于老板顾不上擦脸，逼迫过来，严肃着看着他的独眼问道：“说，肖祭同你什么关——系……”
没等话音落地，于老板昏迷倒地。
银两终于松了一口气，看向落在地上的砚台，里面的墨汁已经发干变稠。
考虑到无法直接在茶水中下毒并成功让于老板服用，银两便让何大夫制作那种遇水挥发的迷药，涂抹在砚台上。待研墨之时，迷药浸水挥发，即可完成神不知鬼不觉的投毒。
椒椒听到暗号赶了过来，气恼地将那把袖刀沉入湖中，抬起腿，想着趁于老板昏迷，在他身上踩个几脚。
“竟然想杀我相公，找死！”
“椒椒不可。”银两拦住了她，将于老板腰间的钥匙取出，“走，去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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