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府。
一白衣男子闭目摇扇,面前的书案上摊着一封信,来自于林葬天。骨扇上“中正平和”四字如今再看,似有些不同,书卷气和神仙气要更重些。看来那位林公子是猜到了那位黄泉客栈的婆婆身份,所以就没有用另一种方法来写。可他没有料到自己已经派她去了别处,如今还未归,这叫我怎么看?想了想,赵明溪还是叫了下人进来,让他读一下信上内容。
进来的是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女,名叫“白露”,本是赵静直院子里的丫鬟,后来在赵静直走了以后,就自己搬了进来,算是赵明溪周围唯一的丫鬟了。她心里惴惴不安,既紧张又欢喜,脸颊泛起红晕,别有一番姿态。当初进来院子,本就是为了这位总是笑容示人的赵公子。因为她的弟弟在赵明溪所在的学堂学习,从弟弟口中,时常能听到这位赵家公子的一些事迹。她的弟弟跟她说了,以后要成为像赵先生一样的人,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得知此事的白露心里欢喜,也感激这位命运多舛的赵家公子。盯着他的侧脸,又看到了那双紧闭的双眼,觉得很可惜。
她在这些日子里,渐渐萌生了当他的眼睛的想法。
赵明溪把信拿给白露,微笑道:“念一下信上内容。”
白露咽了咽口水,手指微颤,有些紧张,深呼吸一口气后,语气渐渐变得和缓起来。
“赵兄,许久未见,不知还好?哈哈。赵静直的护道任务你不需要担心,现如今有了个得力帮手来为她护道,信得过,所以你大可放心。至于我为什么不遵守诺言,是有了更重要的事情,得去趟‘魔都’。不出意外的话,赵静直回家的时候应该就快突破元狩巅峰的瓶颈了。怎么样?我没亏待你姐吧?最后还有几句话想说,就是赵兄啊,你得出去看看了,现在世道变了,相信你也感受的到如今井喷的灵气,若干年后,等通道打开,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我是有私心的,你可以考虑考虑要不要帮我,主要是……”
信上的信息量有点大,白露一时之间竟是愣在了原地。她偷偷瞥了眼赵明溪,那位赵家小姐,居然已经是元狩境界了?!这才过了多久啊?
赵明溪点点头,“出去吧。”
白露轻轻地将信搁在书案上,然后慢慢退下。
赵明溪轻轻摇了摇骨扇,一阵微风轻起,本该出门的白露竟是向后仰去,不知何时已是晕了过去。赵明溪左手摊开,在空中微点几下,一道道“波纹”瞬间在书房散开,白色的灵气如绸缎一般系着白露的身子,使其维持着后仰的姿势却没有倒下。白色灵气形成的绸缎系在白露和赵明溪的手腕两端,一缕缕金色丝线沿着“绸缎”向白露移去。
赵明溪左眼上绽开一片金色的花瓣,周围“纹路”纤毫毕现。“林兄啊,你可真是为难我了。抹除记忆这事,我还没那么熟练呢。”赵明溪摇了摇骨扇,白露恢复之前出门时候的样子,左手一台,那些散开的白色“绸缎”顿时收起。白露关上门后,突然惊醒,茫然看向四周,不解地揉了揉头,不知道今天怎么会来这,难道是魔怔了不成?想到这,白露悄悄看了眼赵明溪的屋门,只觉脸上发烫,便赶紧跑远了。
屋内。
赵明溪抖了抖手腕,缠在手腕上的白色“绸缎”瞬间崩碎散去。“魔都?为何突然要去那个无法之地?”赵明溪轻摇骨扇,看了眼关上的木门,叹道:“这世上,唯有这情字最不敢碰啊。”
本是两世人,何来……何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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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大洲。
众人分开之后,赵静直就和西风一起北上,依旧是话很少,也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有某些时刻,比如在赵静直修炼的时候出了差错的话,西风会去指点一二,其余时间两人基本没什么话可说。壹趣妏敩
一袭白衣的西风,面带微笑地站在赵静直身后不远处,一路上都是如此。既不离得太近,也不离得太远。太近或太远,都让人心慌,茫然不知所措。
赵静直一直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是那个冬川了?为何即使那个男人知道自己只是她的转世依旧愿意跟着自己,为自己这一路保驾护航?她有天晚上实在是没忍住,就问了西风这个问题。
“为什么?”大山中,夜空下,她这么问道。
“有些事情,并不一定都需要理由的。”他微笑着回答。
然后就是很常见的沉默,像天上好像永远不会坠落的星辰一样,既带着点诗意,也充满了秘密。
她觉得自己最近这段日子过得真的很神奇,遇见了一位莫名其妙的男人,去了个神秘的洞窟,得了传承,没多长的时间,一眨眼竟也是位修道有成之人了。经历远远比境界来的更为实在,也算是见过不少“大风大浪”的人了,现在也很难再被一些“小事”影响心境了。林葬天说过,“心境若是碎裂,那就彻底完蛋了。后面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虽是事实,但很刺耳。当初在那座自己“称霸”的城里,那个男人指着她的心门,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知道吗?你差点就要真的完蛋了。”当时他好像还有些话没有说出口,她也猜不到他会说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赵静直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跟着林葬天走了那么久,也就不在乎这些了。只要累了,随便找个地方歇着就好了。
西风站在石头下面,双手负后,看着太阳缓缓落山,夜幕从后面拉起,一刹那的眨眼,天便有了些晚的味道。走之前林葬天给西风传授了一些关于男女情爱方面的心得,也不知道那个连女人都没有的家伙,是怎么把那些事情说得那么有条不紊、颇有道理的样子的?其实这些天来,西风也渐渐想明白了一些事情。顺其自然,其实不是逃避之举。
西风叹了口气。果然世间唯有情字最难消受啊。
赵静直眼眸渐渐变得雪白,当初梦中所遇白衣仙老指出的那条看不清的道路,好像渐渐明朗了。
她长舒一口气,眼前洒下一缕月光。她笑了笑,决定接下来继续北上,先游历完中部大洲,再南下回家看看。若是有机会的话,去趟西北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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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部大洲的一处山涧,化雪后水质变好了不少。欧阳世依旧是那副模样,胡子拉碴,裸个上半身,身上白气升腾,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武夫似的。
依旧没想回家那事儿,身后倒下一个山岳般大小的虎精,差点机遇,遇上了欧阳世,不然的话又要多出位修道之士来。它本想着吞了这个气血旺盛的男人,能够让自己一下子冲破那副“枷锁”,挤身“上层”,没想到遇上了位底子扎实的武夫,一命呜呼,魂归故里了。
吃完所剩不多的鸡腿,欧阳世舔了舔手指,又在衣服上擦了擦,回头看了一眼虎精的尸体,想了想,莫名心血来潮,把这个可怜的家伙葬了。欧阳世拍了拍手,咧嘴笑了笑,扔下一句:“林兄‘害’我。”便瞬间震地远去,继续遨游大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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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云符身着青衫,缓缓走在深山巨谷中,背着个小书箱,里面放了些公孙家制作的工巧之物,行走江湖必备。他有些小小的遗憾,没能和林兄多说些话,没能多收集些钱币。莫云符从袖子里拿出一枚钱币,想起当初林葬天送给他这枚钱币的时候说的话:“你现在正是张狂的年纪,别荒废了大好时光。”当时听到这句话的莫云符,难得心里有些激动。
林兄的话,总是鼓舞人心的成分多些。
仔细想想,林兄确实说过很多大有深意的话,只不过大家都在忙着做些别的事情,没有把他说的话都放在心上。现在想来,只觉得可惜。曾经听林葬天在读书的时候念叨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万念俱灰,却也踌躇满志。”当时凑巧听到那句话的莫云符问他:“林兄何出此言?”林葬天只是面带微笑,答非所问地说了句:“希望你一直不懂,就这样一直如此下去就很好了。”莫云符不知所以然,通过篝火看向身旁的林葬天,总觉得他心里有过一阵难以消融的寒冬。
突然,面前出现一个黑色的大“窟窿”,里面探出一双手来,莫云符正要喊师父,可喊了半句就被拽了进去,被许久未见的老头子扔了个不知道什么鬼东西在嘴里,窜到了莫云符的肚子里,然后还没等他好好地打个招呼,就又被扔了出去。sxynkj.ċöm
深山巨谷中,莫云符一个屁股摔在地上,苦笑不已,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眼前那个黑色的“窟窿”早已消失不见。师父一直以来就是如此,来无影去无踪,行踪飘忽不定,很难见上一面。也从来不心疼自己的徒弟,反而次次让自己去一些奇怪的地方磨炼,莫云符心里一直都不清楚这些磨炼到底有没有用。有没有可能是自己真的天赋异禀,这些磨炼都是多此一举呢?
莫云符揉了揉喉咙,虽然不知道师父给自己吃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师父不会害他。只是那扔到自己嘴里的到底是啥子?为什么感觉自己身上一点变化都没有呢?不是说那些灵丹妙药吃到嘴里,都是一副身体发烫,满地打滚,但是完事儿之后修为蹭蹭往上涨个不停吗?难道是自己书看多了?
正当莫云符疑惑不已的时候,他突然猛地坐在地上,抱元守一,调整呼吸,衣袖中的钱币一个个滚落在地,在他周围围成一圈,方圆几里,灵气出现了短暂的滞后,然后开始全部疯狂涌向这场“风暴”的中心。莫云符骂骂咧咧地手掐法诀,周围灵气随着钱币顺势而走,一圈又一圈,周而复始,旋转不停。莫云符觉得腹中有一股烈火在往上窜,而且越来越厉害了。
一炷香过后,莫云符怒喝一声,周围气机磅礴,地上石子纷纷不见,道路眨眼间变得平坦起来。莫云符手掌张开又合上,惊讶地发现自己的那道瓶颈已经松动了,接下来突破就只是时间问题了。老头子别的不说,这件事做得,没毛病!可惜老头子走得太早,没来得及好好打招呼,不然的话多求几个那玩意儿,兄弟几个不是天下无敌了?
莫云符挥了下衣袖,大踏步走起。买来的便宜书箱背在身上也不重,地上的钱币知道回家的路,纷纷飘向莫云符的衣袖里。莫云符微笑着看向天边,觉得林葬天说的那句“张狂的年纪”说得没错。他的步子幅度渐渐增大,有些悠悠荡荡,飘飘然然,走向太阳落下的地方。
山间,莫名其妙多了一位似是喝醉了的青衫读书人。
这就是书上说的纵情于山水了吧?
莫云符笑眯眯地走着,身后一缕一缕的红色雾气散去,他也浑然不觉。
不醉也能朦胧看日月,舍我其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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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
宽阔无垠的海面上,一位老道士揉着自己的手指,上面有一道鲜明的牙印,老人笑骂道:“臭小子,就知道咬人!”骂完了之后,老人随意找了片云彩,拿出那个常伴身边的鱼竿,盘腿坐在云端,等鱼上钩。
修道,修个什么道?老人其实早就想明白了,既不为成神,也不为长生,只为了多看看人间不一样。谁说长生不朽就一定好?!老夫我看未必。
老人手拿鱼竿,突然笑道:“臭小子,境界涨了不少啊?”老道士抚须而笑:“不愧是我的徒弟!”
海面上,有一恶蛟欲抬头,头颅刚出海面,就被老道士一掌按了回去。海面上激起层层巨浪。
老人冷哼道:“想要入局?你还不够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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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葬天带着星花和不爱说话的“魔女”走到一处怪石嶙峋的荒野,这里的石头都呈暗红色,火元素极其浓郁,放眼望去,只能看到灰蒙蒙的天。林葬天回头望去,身后是一片晴朗,而眼前却是一片阴沉。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阻挡在两者之间,但是也看不真切。
星花微微皱眉:“我们到了吗?”
站在不远处的“魔女”也看向林葬天,眼前这地方着实让人心中不适,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搅乱自己的心境似的,胃里翻江倒海,直犯恶心。
林葬天点点头,“虽然还有些距离吧,但也算是到了。”林葬天看向一身黑衣的女子,微笑道:“怎么样?现在心情如何?”
她摇了摇头,面色惨白,“没什么心情,有些恶心。”
“嗯,正常。刚来都会如此,习惯习惯就好了。”林葬天说道。
星花突然扯了扯林葬天的衣袖,想要说什么的样子。
林葬天揉了揉她的头发,微笑道:“放心吧,我都知道的。”
远处,黄沙“巨浪”一字排开,向着林葬天他们这个方向滚滚而来,夺天地之势,毁天灭地般涌过来。
林葬天眯了眯眼,手搭在剑柄上。
林葬天微笑道:“与天地斗,其乐亦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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