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峥峥后来想起来，在季匀泽岛上那一夜，是她和韦御年故事里为数不多的微弱的光芒了。
那一夜，正如韦御年所说，就只有他和她。没有前仇，没有阴谋，没有算计，也没有不确定。
那一夜，她和他都是纯粹的，在季匀泽那间小小的餐厅里，几个年轻人大声谈天，从古到今，从天文到地理。
殷峥峥看到了韦家二少爷皮下的有趣灵魂，而韦御年也看到了落魄大小姐皮下的清高与洒脱。
只可惜，天总是会亮。
而她和他也要回到韦家老宅，回到属于他们的位置。
一周后，她和他的婚礼如期而至。一早，殷峥峥的眼皮就跳个不停，她按捺着心里的不安，听着管事的人不厌其烦地跟她重复流程。
“你先穿这套轻便的衣服，八点十分，二少爷会回来一趟。你和他先出一趟门，一个小时返回这里，然后再换这套衣服。”
“好。”殷峥峥实在懒得再多说，明明只是演给外人看的戏，但流程却半步都不能省。她看着管事的人手里那厚厚的文件夹就忍不住头晕。
“少奶奶，这是你要的粥。”阿沉端着托盘来了。
殷峥峥端过粥，是她最爱的南瓜粥。
“少奶奶，不急，还有十分钟二少爷才到家呢。”阿沉见她吃得急，说道。
殷峥峥才不管那么多，她三下五除二就把南瓜粥喝完了，把碗放回托盘上时，她甚至希望婚礼也能这么快的速度就结束。
八点十分，韦御年的车子准时停在了南小园门口，殷峥峥快步走过去。
“我们现在去看你妈妈。”上了车后，韦御年说道。
殷峥峥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坐了下来。说起来，她每年清时去看一次她妈妈。可能因为对妈妈完全没有任何记忆的原因，她总是有一种游离感，仿佛为了完成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
去陵园的路上，韦御年一直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不到半个小时的路程，他的电话没有停过。
殷峥峥有很多问题想问他，但那日从岛上回来后，他总是很忙，忙到好几天晚上压根没有回来南小园过夜。
车子开进陵园，停下车后，韦御年的电话还没有挂断。
殷峥峥抱着白百合站在一旁的等韦御年。
韦御年抓着手机，长长的沉默之后，他说了一句：“你看着办。”然后他挂了电话。
“走吧。”他说。
两个人顺着台阶往上走，殷峥峥妈妈的墓地是独户，靠山面水，据说风水绝佳。殷峥峥不懂风水，但她觉得不见风水有多佳。否则，殷氏不至于一败涂地，她不至于落到现在这样。
把花束放到妈妈的墓前，殷峥峥半跪到地上，她把墓碑前新长的野草一一拔掉。直起身时，她才细细去看墓碑。
爱女程佳音之墓。
殷峥峥看着墓碑的字，过去，她从未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但此时，她突然反应过来，按说，她妈妈死的时候，她已经三岁了。程佳音已经是殷盛华的妻子了，为什么不是爱妻？
韦御年半跪到她旁边，他大约在心里说着什么，表情庄严肃穆。
殷峥峥的脑海里又浮想起阿甸说过的话，你是程佳音唯的血脉，只要你姓了程，你就不无辜。
“好了，我们给你妈妈鞠个躬吧，她就算认了我这个女婿了。”韦御年拉着殷峥峥起了身。
俩个人深深鞠了三躬，又站了一会儿，他们便往回走了。壹趣妏敩
殷峥峥一直沉默着，她反复想着爱女两个字，她竟从未问过她父亲这件事情。而父亲也从未提起过，她一度觉得，她父亲非但没有爱过她，似乎也没有爱过她母亲。
繁复的流程，终于走到了晚上的婚礼环节。
最豪华的酒店，最大的排场，海城之内，名门望族，应来尽来。殷峥峥上了台后发现，韦老太太，韦父，韦母，韦御卿……韦家所有的人全来了。
她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就像一出戏一般，一切都没有真实感。
台上，司仪说着满嘴的鬼话，编织着殷峥峥和韦御年的爱情故事。只有天知道，他们之间根本没有爱情故事。
流程走到新人敬酒环节时，殷峥峥笑得脸也僵了，脚站得也要断了。她很想休息，但韦御年不允许，他硬拽着她，一桌又一桌。
敬到韦家那一桌时，气氛空气凝重。韦老太太镇压在那里，倒是没有人敢造次，但很显然，大家也并不是真心祝福新人，大家各情心事，勉强喝了酒。
唯独韦御卿靠在椅子上看着手机抖着腿。
“峥峥，这杯酒敬阿卿，以后，你就是他二嫂。”韦御年把酒放到了殷峥峥手里，他似笑非笑的。
殷峥峥几乎是麻木地，机械地挪到韦御卿身边。
“阿卿，我敬你。”她说。
韦御卿抬头，他接过她手里的酒，然后放到了桌上。
“我不喝酒。”他说。
“阿卿。”韦父警告的眼神。
韦母坐在韦御卿旁边，她眼中全是忧虑，她拉了拉韦御卿的衣袖：“阿卿，你答应妈妈的。”
韦御卿盯着殷峥峥，起码十秒钟，他才伸手去端起了桌上的酒杯。在众人的注目中，他举起了酒杯，然后他将酒一倾，全倒到了地上。
倒完酒后，他转身就走。
“阿卿。”韦母起身要去追。
“不许追。”韦父喝了一声。
韦母嗫嗫的，只能又坐了下来。
“走吧。”韦御年拉着殷峥峥的手往角落里的一桌走去，“小离阿姨也来了。”
“什么？”殷峥峥只觉心一沉，“你说过不让她……”
“嘘。”他将手指按到了殷峥峥的唇上。
殷峥峥挥手他的手，视线穿过人群，她看到坐在两个护士中间的小离阿姨。小离阿姨瘦得可怕，一双眼睛凹陷得厉害，整个人就剩下皮包骨了。
殷峥峥的眼泪马上涌出眼眶。
“你说过的，说不让她的来的。”她踉跄着脚步。
“你镇定一点，别让小离阿姨看到你哭。”韦御说。
“小离阿姨。”韦御年拉着她走到了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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