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沈知秋十岁才知道，从那条蜿蜒曲折的村小路往外走，一直往外走就可以走到外面的世界。也是一直到十岁她才知道，外面的世界竟然那么大。
外面的世界有车，有人，有纵横交错的道路，还有数不清的高楼大厦。
那个人牵着她的手，她第一次站在n市机场时，她仿佛一只被人拎住命门的兔子，除了一只眼睛惊惶地乱转，身体是一动也不敢动。她怕她一动，那个人就要骂她不听话，然后将她丢在这浩瀚的大世界里。
历经了一天一夜的时候，沈知秋跟着那个人到了海城。当她站到程家的朱红色大门前时，十岁的她再一次震惊到失语了。
这个世界上竟然有那么大的房子，还有那么多的人朝她围过来。
“阿秋，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那个人将她牵进了内院，牵到了一个看着面容和的女人面前。
“阿秋，你来了。”女人坐在太师椅上，见沈知秋走近，她也并没有起身。
“叫妈妈，她以后就是你的妈妈了，而我是你的爸爸。”那个人弯下腰来看她。
沈知秋看看男人，又看看女人，她尝试着将爸爸妈妈喊出嘴，但努力了半天，她也发不出声音。她心里很着急，越急，也说不出话。
“爸爸，妈妈，那个妹妹来了吗？”清脆的喊声由远而近。
沈知秋看到一个像年画上走下来那般好看的小女孩一蹦一跳地跑进来了，小女孩穿着十分好看的连衣裙，头发又长又黑，还绑了好看的花朵。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好看的连衣裙叫公主裙，而那好看的头叫公主发型。m.sxynkj.ċöm
“阿音，你过来。”和善的女人朝小女孩招手。
小女孩跑到女人身边，她歪着头看沈知秋。
“这是阿秋，你的妹妹。阿秋，这是阿音，程佳音，你的姐姐，以后你们姐妹要和睦相处。”女人笑眯眯地说。
一旁的男人接了腔：“既然都回来了，就不叫沈知秋了，把名改了吧，你说呢？”
女人略沉吟：“那就叫程禾吧。”
“程禾，挺好的，就这个名儿。”男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沈知秋心里在呐喊，她不想改名，她喜欢自己的名字，那是她妈妈给她取的名字，她不要改名。
可她站在那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妈妈，她真的是我的妹妹吗？”程佳音好奇地问。
男人先笑起来：“你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妹妹吗？现在你真的有妹妹了。”
“走，阿禾，我带你去你的房间看看。”女人起了身，她一手牵程佳音，一手牵沈知秋。
沈知秋跟着女人身后，从正厅出去，绕过天井，又穿过院子，顺着回廊不停地往前走。她相信，明天一早起来，她肯定找不到路。
女人绕了很多路，最后在一个半圆形的院门口停了下来。
“阿禾，以后这个院子就是你的了，我会安排几个佣人到你这里照顾你的饮食起居。”女人拉着她继续往里走，上了台阶，又进了一扇大门。
“阿禾，你这个院子里的银杏树最漂亮。”程佳音友好地冲着沈知秋笑了笑。
沈知秋也笑，但笑得太拘谨，倒有点儿像要哭。
程佳音被她逗笑：“阿禾，你别害怕呀，我不会欺负，你放心好了。”
“我，我……”沈知秋总算说出了两个字。
程佳音恍然大悟：“妈妈，我知道阿禾为什么不说话了，因为她不会讲普通话。她只会讲方言，她不敢讲话。”
沈知秋用力点头。
女人诧异，她转头看沈知秋，她说起农机所的土话：“你妈没教你说普通话吗？”
“没有。”沈知秋的声音细如蚊。
“噢。”女人微微点头，“不打紧，小孩子学什么都快，我明天就安排先生来教你。”
说着话，女人把她把领到一扇看起来很旧的木门前，推开门后，她说：“这个就是你睡觉的房间，那边有厨房，还有书房。”
沈知秋看着眼前干净整洁的房间，她指着自己：“我，我的？”
“对，你的。”女人拍拍她的头，“喜欢吗？”
沈知秋还是不敢相信：“真的是我的吗？”
程佳音笑起来：“妈妈，她不敢相信呢，大概以为我们是坏人。”
女人含笑看她：“阿音，不可以笑话阿禾，她只是以前没有见过这些而已。慢慢的，她就懂了。”
“我，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吗？太大了，你们也一起住吧。”沈知秋实在是不知所措了。
女人拉着她到床边：“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刚刚问过先生了，他说你们在路上都吃过了。那你就早点睡觉，等明天起来了，我再带你到处转转，以后啊，你和阿音就要好好相处了。”
“我，什么时候回家？”沈知秋憋了半天才问出这个问题。
“回家？”女人摸摸她的头，“你没有家了，以后，就把这里当作你的家吧。”
“我不回农机所了吗？”沈知秋不死心，即使那个贫瘠的地方烂透了，她还是想着能回去，她想呼吸那里的空气，看到那里的蓝天白云，想蹲那两音破败的旧房子里。sxynkj.ċöm
“不回了。”女人检查了一下房间，回头时，她又说：“阿禾，你到现在还没喊我呢。”
沈知秋呆在那里。
“妈妈，你们在说什么？”程佳音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们。
女人也看着她。
“妈妈。”沈知秋努力了半天，总算喊出了这两个。
“好，你睡吧。我带阿音回去了。”女人往外走。
“妈妈，你们说什么呀？快说给我听。”程佳音还在追问。
“我们没说什么，妈妈只是让她早点睡。”女人说。
“可是，妈妈，为什么要把她接来我们家住，为什么呢？”程佳音继续追问。
“你这孩子啊。”女人的声音带着宠溺，“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没有为什么的。”
沈知秋站在床边，眼看着她们出去，她的两条腿开始打颤，这么大的地方，她要怎么办？她要怎么睡觉？到处都这么安静。
她拽紧了衣角，就那么愣愣地站着。
谁也不知道，她就那么拽着衣角，直愣愣地在床边坐了一夜。第二天清早，她听到屋外有人不停在说话。
她寻着走到门边，门外，两个佣人坐在廊下给程佳音绑着头发，程佳音的手里拿着一个大白馒头。
沈知秋眼睛里只有那只大白馒头。
“我要吃馒头。”她推开门喊了一声。
廊下的人全被吓一跳，程佳音手里的馒头掉到了地上。
沈知秋像敏捷的豹子一般冲过来，她捡起了地上馒头，然后狼吞虎咽地吃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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