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卿将木雕小人儿细致的贴身放好,起身伸了个懒腰,只觉精神奕奕,浑身舒坦。
笑容还未完全绽开,再一低头,她嘴角便僵住,脸色逐渐难看起来:屋里屋外,桌上地上,甚至床榻上都是砂砾、枯枝、树叶、花瓣……和茶盏碎瓷片。
白泽卿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玄道宗的术法中有没有可以自动收拾房间的?www.sxynkj.ċöm
傀灵术练好了之后是不是可以养个专司清扫杂事的傀?
不过现在想这些都没有用,白泽卿还是自己老老实实的取了扫帚,洒扫,整理床铺,还有一堆要清洗的……
入定便入定,刮的什么风?刮风就刮风,怎么非得为着自己转?转就转,自己这么个小姑娘难道不应该是几许花瓣仙气飘飘就罢了,砂石尘埃凑什么热闹?
白泽卿只觉从未这么想念过自家那个总爱守着她哭的小侍女——被小侍女一天天的念叨怎么了?有人家在,她虽不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吧,眼里啥时候看见过这些杂事?
待将屋子里清扫的勉强能住人的程度,再去净房洗漱换衣。忙完这些她望了望天色,天光大亮。
白泽卿眨了眨眼,心底里那种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事情的疑惑终于清晰起来:小沙弥今儿没来喊她晨练!为什么?这个时辰,怕已经该去斋堂吃饭了。
白泽卿想了想,到小院最西侧新改的小厨房做了简单的梅花糯米卷放进食盒,然后拎了书桌上几本已经看完的书卷,往藏经楼跑去。
轻轻推开藏经楼的木门,“吱呀”的一声惊扰了藏经楼的静谧,白泽卿赶紧停了片刻,才继续推动一丝,生怕木门再发出声响,打扰到那位扫地僧——
第一次去藏经楼的时候他在剑谱区打扫,白泽卿刚懵懵的转过书架,他便突然回头望来。顿时吓得她一声惊叫,退出好几步,险些跌倒。
就,一个穿着深灰色僧袍,须发皆白的老僧,驮着背,猛的回头盯着她,那感觉,白泽卿现在想起来都有些起鸡皮疙瘩。
初见时白泽卿以为他是个哑巴,但耳力却十分好。后来同大师兄说起此人,才知道扫地僧和慈法禅师乃是同辈,修的是闭口禅,也是自请守藏经楼的。
白泽卿莫名便觉得这大和尚又多了几分高深莫测,大概十分厉害。
白泽卿小心的将门合上,放缓了脚步,蹑手蹑脚的走进去,先将小食盒放在门边书案正中,然后抱着书卷走过剑谱区,将自己手中抱着的几卷书册依次放回功法符咒区,这才提步朝二层走去。
她想要去看看慈法禅师提到的那本书《修真轶事》。
脚踏在陈旧的木楼梯上发出了“咯吱”的声响,白泽卿立刻觉得汗毛都竖了起来,回头一看,过道那头,扫地僧果然拿着扫帚,静静的看着她。
白泽卿立刻站直了身子,拿出二层的钥匙晃了晃,说道:“是慈法禅师让我去寻一本书的。”然后赶紧指了指书案,“大师傅我做了素斋点心,您尝尝。”
扫地僧还是看着她,直看得白泽卿觉得背心浸出丝丝冷汗,才转身走了。
白泽卿这下顾不得声响,三步并作两步,蹬蹬蹬的跑上了楼。
到了楼梯尽头的木门前,才停下来,喘了几口气,打开铜锁,走了进去。
藏经楼二层看起来就是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此处书卷俨然,都落了灰,可见也没什么人会翻动。
白泽卿没料到二层有这么多书,也不知那一本游方和尚的札记在哪里,便随意在书架是挑出几卷手札。
翻开一卷,只见正面都是画像,背面则收录了此人的生平——姓甚名谁,哪个门派,为人如何,因为什么入道,入了什么道,几起几落多少年,“归去”于某年某月,最后是尘埃落定后,后人给立的判词。
还有一些个半途失踪的、中途入魔消失的、被逐出某某门派的,这些天各一方,后续不详。
这一卷,竟都是多年来修行界的人物纪。也不知这里面有没有他们玄道宗的哪位修行者。
白泽卿对于修行一道知之甚少,师父又不爱多说,此时见了这些人物纪,宛如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当先便捧着书札席地而坐细细看了起来,直看得津津有味,很快便入了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泽卿被震天的唢呐声和喧闹的哭喊吵得从书札中抬起头来。
她有些惊讶,听泉寺一向清净,能听到最多的声响都是晨钟暮鼓,送佛念经,林中鸟叫,林后山泉之声,怎会有人来这里哭喊,且还有唢呐声?这寺中既无婚丧嫁娶,又无戏班子搭台唱戏,怎会有人吹唢呐?
她扶着书架站起身,走到窗前往外望去,且见一众起码几十人的队伍,女眷居多,皆披麻戴孝,在一众家丁模样的人的护卫下,十几个唢呐师傅当先开道,踏阶而上,直往厢房方向而去。
白泽卿这时才突然想起师父第一次临行前交于她的任务:查知府之死的真相。
这事儿其实师父给她也是随口一说,她当时也是打了主意第二日准备一下拜礼和拜帖便去霍家,可她强修傀灵术又连翻儿观想入定学符道,脑子里便将这些事都压到了最底下。此时被这么一闹,她才突然惊觉,日子过得飞快,今日竟然已是那知府的头七了。
她按照师父所授法门开眼四望,清风徐徐,一片清净,并无亡魂怨念归来。可见知府之死是有蹊跷的。那日应不是知府的死期,听泉寺应该也不是案发地。
且不知案子结没结,又是如何结的。想必必然不如人意,这些人想必也是能闹的都闹了,才会连听泉寺也不放过。
白泽卿看着窗外和尚们被知府大人的一众家眷逼得毫无办法的模样,不由摇了摇头,喃喃道:“看样子,也是时候去一趟元州城了。”
离开藏经楼时,白泽卿将手中几卷书札一一放回书架,只是最后一本书卷这边放进去,那边又被挤出来了一本。
白泽卿嫌弃了一回自己手笨,绕过书架去另一边捡起,本要放回书架,却发现这是一本没有书名的手札。地上还掉落了一张纸,应该是这本手札中掉落出去的。
她捡起那张纸,竟然也是一张画像,画像上的身上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道袍,却丝毫不显寒酸,不知绘者是谁,寥寥几笔,这道士的风华无双仿佛已经力透纸背而来。
这人是哪位前辈?
白泽卿翻到了画像背面,与之前的画像不同的是,这幅画背面一个字都没有。
白泽卿自小绘画,一眼便能觉出这幅画是画得很好的,笔力深厚,人像传神,绝不可能是画废了的……那,又怎会一个字也没有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便在此时,唢呐之声又透耳而来,直入脑海。
白泽卿顿时放弃思考,不再纠结,将那画和掉落的那卷手札都捡上准备带回去看,不懂的还可以晚课后问子墨大师兄。
不过瞧外面这么大动静,能不能晚课还两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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